“他第一天早上找到我们时,陈述的所有事实和证据都围绕着他一个人,因而他是唯一的证人。他说那些匿名信都是通过邮局寄的,但罗斯女士却说是有人送来的,可谁也没见过是谁。而且如果照他说的那些信引起他的不安,他就不会把它们都毁掉了。所以整个事件都是当事人一手制造的。”
福尔摩斯说罢便慢条斯理、悠哉游哉地把烟丝填人烟斗。很显然,回答我的问题对他来说是种享受。
“你一开始是怎么想的?”
福尔摩斯沉吟一下,望着窗外的落日余晖,说:“我觉得事情并非像布里莫尔向我们描绘的那样,等次日走访了布来克希斯俱乐部后,更使我坚信了这一观点。”
“就是你化装成球童要我的那次?”
“没错。”
接着他又用柔软的苏格兰口音把那天说过的话模仿了一句。
“我记得当时我对你说过,华生,观察球场上的布里莫尔对我帮助很大,我指的不是他的球艺,而是他的心态。前一天他对我们说,好像无论在球场内外都有人盯着他,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可他的表情却非常轻松自如,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高尔夫球上。”
“说得对。他应该感到特担心才对,因为没过两个礼拜他就挨了枪击。”
“而且遭枪击后他惟一关心的就是不让通知警察。据我的经验,华生,碰到那种事的人都巴不得赶紧报警。原因就是布里莫尔觉得他根本没危险,受伤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把自己弄成别人的攻击对象,为的是在几个月后暗算他的竞争对手。
我早该料到这一点,尤其是老奥斯本上尉和他的狗遭到袭击后。攻击老年人和动物的人往往会犯下更严重的罪行。”
火车外已是暮色苍茫,车轮轰隆隆地继续朝南驶去。福尔摩斯还是没点燃他的烟斗,看得出,他谈兴正浓,因而他又接着说:“他铁了心不顾一切代价都要争冠军,用武力消灭他的对手他也在所不惜。我们在他遭枪击的地点看得很清楚,他所说的凶手出现的地方根本就没人站过。”
“可你说或许是个体轻的女人或孩子。”
“那是你那么想,华生。当然,要不是因为有兔子的脚印,那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我当时告诉过你,兔于脚印是最重要的证据。”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
“华生,那块潮湿的地面上连兔子的脚印都留下了,一个人体重再轻也不能什么痕迹都没有吧?这便说明,布里莫尔面前压根没出现过任何人。”
“此外他还不让我检查他的伤口。”我这时感到自己愚蠢至极。
“是的,要是他让我们检查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射击的距离比他说的要近得多。
其实至多不过几英寸,因为是他自己开的枪。”
“所以他说他走运拣了条命都是瞎说,而且他想得很细,只让自己皮肉受了点伤。”
“没错!第二天他就又挥拍打球了。其实为了让他的骗局更加令人信服,他应再等上几天再打球,可他对高尔夫球的着迷让他熬不住了。再者,他说开枪的人没往俱乐部主楼里跑,那么惟一的逃路就是经过比文的小棚子,可比文却说没见任何人跑过去。”
“既然你当时已猜出了这一切,干吗不采取任何措施?”
“哦,我的朋友,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虽看出了阿尔弗雷德布里莫尔耍的这些把戏,却没猜出他的动机。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便希望观望进一步的发展。
华生,等你写下这个故事时,一定要把我这个错误写进去。你过去把我塑造成超人,但愿我的这一过失能削弱这一形象。我当时没看出布里莫尔的目的,是因为没估计到他对高尔夫球发疯的程度。直到听说乔治杰克逊遭枪击后我才意识到布里莫尔的危险,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我们得知布里莫尔买了那身绿色衣服后,更让你确信不疑他正是凶手,而不是别人攻击的目标。当时我们那么急匆匆地在肯特郡满市找商店,又马不停蹄地连夜北上缨菲尔德,现在个中原因我都明白了。”
“是的,华生,证实了布里莫尔买了那套衣服就证实了他的罪行。他误导你以为杰克逊是在穿着方面效仿他,从而成了他的替身。其实他在比赛的第一天就发现,最可能从他手中夺走奖杯的对手穿着一身浅绿色服装,于是急忙也买了一套同样的衣服,在开枪射击杰克逊那天穿上。他以为别人这样就会轻易地认为本来枪击的目标是他。我怀疑他并不想置杰克逊于死地,否则不会两枪都朝他腿上打。但他今天对哈里瓦顿是否能手下留情就很难说了,因为关系到最后的冠军争夺。人要是失去理智而得不到制止,暴力就会接踵而至。伟大的莎士比亚就持这种观点。”
说罢,歇洛克福尔摩斯拉下火车的窗帷,将一直没抽的烟斗撂到一边,头一歪便香甜地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