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6年2 月底的一天清晨,当我穿好衣服后,忽然意识到这将是值得高兴的一天。整个一个冬天伦敦都是雾蒙蒙的,短暂的白日在雾中就像是长夜的一个瞬间插曲。但此刻浓雾正开始驱散,我朝火车站方向望去,只见潮湿的房屋顶上已爬上了太阳的曙光。我再次感到了日历开始朝前走动,白日也仿佛拉长了。
哈德逊太太给我送早餐时似乎也分享着我的愉悦心情,我于是向她问早安。
“今天早上我劝你吃点辣味儿腰花儿,华生医生,”她说,“你可别像有的人那样,自己吃了什么都不知道,心事重重的。”她朝我们房间的另一端膘了一眼。
福尔摩斯显然在我来到餐桌之前早就吃过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说明他昨晚没睡好觉,而且脾气不佳。我有滋有味地吃着早餐,对从房间另一端飘过来的浓烟置之不理。但陡地,最令我恐怖的事发生了。福尔摩斯的房间里传来了提琴声,他拉得就像一个发了疯的帕格尼尼,心情抑郁时他永远是这副样子。可惜的是,他的技术与那位著名的小提琴家相去甚远,拉出来的刺耳的琴音毁了我吃果酱吐司的胃口。
我吃完饭后,便坐在起居室的一把扶手椅里。我朋友瞪了我一眼,但我对他的心烦意乱毫不理会。
“我们终于盼来了放晴的清晨。由此我确信,春天已不遥远了。”
我走至窗前,用力把窗户拉起一点,手臂有力地朝室外的阳光一挥。
“你的口气仿佛说这样的早晨是你创造出来似的,”福尔摩斯没好气地说,“至于春天,时候到了自然会来。即使像你这样观察力比较差的人,华生,大概现在也注意到了,英国季节的来去时间变化很小。摄政公园的雪已经融化17天了。我敢打赌,不出这个周末,藏红花就将争妍怒放,水仙也将绽开蓓蕾,等待着你这类人对它们诗兴大发。它们将比去年早开花一周。你多少声称懂点科学,所以你肯定知道,我们伦敦公园里的土壤温度每年都有变化,一般不超过一度。”
“是的,这个说法我好像在哪读过,可能就是你写的一本专著。可我现在不想听气候讲座,福尔摩斯,只是多日来的阴霸天气突然被一抹灿烂打破,发发喜悦的感慨而已。大不了是使生活变得轻松的闲聊——”
“我这个人是不喜欢闲聊的,华生,这你应该已经知道。”
他的话不假,但我觉得他话中带刺,于是予以反击。
“闲聊是走向友谊的前提,福尔摩斯,你总不能——”
“你说得没错。我的朋友不多,仅有的几个都得有我所不具备的容忍之心。不过这样很好,这样我就可以把注意力放在生活中更重要的事情上,即突发的事件。
这不,说着这种事情可能就来了。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一辆马车已停在咱们221 号的门口了。”
他话音未落,我便知道他猜对了。我刚才开窗子时便听到街那头传来马蹄声,但直到福尔摩斯说出来,我才意识到马蹄声已经停下了。此时马蹄声再次响起,说明马车已经离开,楼下传来哈德逊太太的询问声,显然,我们来了位客人。
“一个身体健壮的人,而且步履匆匆。我猜他来这儿之前正进行着某种室外运动。”福尔摩斯推测说。
我看了我朋友一眼,他刚才还一副好争吵的坏脾气,这会儿摇身一变,俨然一位渴望采取行动的大侦探。他头朝门的方向歪着,好像一只仔细听着动静、准备扑食的鸟。由于来访者离我们已经很近,我只好用眼神询探着福尔摩斯。他回答我说:“此人正在以较快的速度登上我们的窄楼梯,他穿的鞋根结实,是户外活动用的。
他没让哈德逊太太为她引路,而是跑在了她的前面,说明他急着要见我们。”
正说着,我们公寓的厚重的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男子站在门首,由于楼道过黑,所以他接触到室内的光线很不适应,使劲眨着眼。我注意到他一点都没喘气,而我每逢爬完我们的楼梯都会累得气喘吁吁。正像我朋友说的,他果然体格健壮,而且一副特着急的样子。我低头看他的鞋,是那种结实的厚皮革做的,我的一些朋友常穿这样的鞋去约克郡沼泽地和苏格兰山区打猎。我斜眼瞥见福尔摩斯因料到了来者穿的鞋而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几秒钟后哈德逊太太才赶上来,她显然因来者的有失礼数而颇为气忿。
“这位先生要见你,福尔摩斯先生。我本来想先通报一下,但布里莫尔先生认为没这个必要。”
她喘着气说完后,不满地朝客人瞪了一眼。布里莫尔先生非常歉意地一笑,很具魅力地说:“对不起,夫人,我冲进了你的房间,给你造成了麻烦。原谅我如此鲁莽。但我的确有紧急之事要见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略带讥刺地说:“没关系,哈德逊太太。多谢你让客人立刻就来到我们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