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蟋蟀回答我们说,这是做不到的。左边有一个先天的弱点,一种平衡的缺陷。习惯和教育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弥补这个缺陷,可是不可能将它根本消除。蟋蟀从出生之日起就受到一种教育的陶冶,塑造,使它的体态定型了,它一想奏乐,就自然而然地把左鞘翅放回右鞘翅下面。至于造成左边这种先天弱点的原因,那就要从胚胎学中间来寻找答案。
我的失败表明,即使左边的鞘翅得到技术的帮助,它也没法使用它的琴弓。那么,它那精确性丝毫不亚于右边琴弓的尖齿,又有什么理由存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许可以举出对称的理由,借用复制原型的理论,我在解释小蟋蟀出生时把包衣留在卵壳口这种现象时,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就权且搬用这种理论。不过我愿意承认,那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解释,是拿大话骗人的把戏。
确实,绿蚱蜢、蚱蜢和其他鸣虫也许会走到我们面前,亮出它们的鞘翅。它们有的只有一个琴弓,有的则只有一个发声器。它们会问我们:“为什么我们的近亲蟋蟀会有对称的结构,而我们这些鸣虫却没有对称结构呢?”它们这个问题着实没法回答。我们还是承认自己无知,谦虚地说:“我不知道。”只要拿一只蚊蝇的翅膀来,就可以剥下我们理论的华丽衣饰,扔到墙脚下。
关于乐器,说得已经够多了,现在我们来听听它的乐声吧。蟋蟀是在欢乐的阳光里,在家门口演奏的。它从不在洞里奏乐。两只鞘翅抬起,张开成两幅斜面,只有局部遮着,发出的颤音。声音饱满,响亮,富有节奏,绵绵不绝。整个春天,孤独的蟋蟀就这样自得其乐地拉琴奏乐,打发闲暇。这个离群索居的家伙首先是为自己歌唱。因为对生活有热情,它就歌唱沐浴它的太阳,歌唱养育它的草地,歌唱荫护它的平静的居所。生活幸福是驱使它抚琴欢歌的头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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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虫记》是法国著名昆虫学家法布尔耗费毕生心血著成的一部昆虫学巨著。可这部书却不同于一般的科学论著,它写得有趣极了,即使没有生物学知识的人也会读得津津有味。就像这篇《蟋蟀的歌》,明明是写蟋蟀发声的原理,可作者以乐器作比,以细腻的观察和诗一样生动活泼、幽默风趣的语言娓娓道来,在传播知识的同时,给人以文学的享受。
读完这篇文章,你能用自己的话说说蟋蟀是用什么来歌唱的吗?
选定一种常见而且你感兴趣的昆虫观察一下,写点自己的观察日记。74蜘蛛离乡记
蜘蛛离乡记①选自《昆虫记》(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年版)。肖等译。有删节。
法布尔
我们还是来特别关注一下园蛛吧。这些了不起的蜘蛛为了捕猎,要在相邻两株灌木间拉上一条垂直的大网,就像捕鸟网一样。我这一区最打眼的要数环带园蛛,它身上饰有美丽的黄、黑、银白彩带。它的巢堪称魅力四射的杰作,是一个缎质的袋子,形状像只微型梨。颈部顶端有一个凹进的口子,口子上套着一个盖子,也是缎质的。棕色条纹就像怪诞的子午线圈,在这物体的南北两极之间绕环。打开巢穴。里面的东西我们在前面虽已见识过了,但是从头再来一遍也许印象更深。外层包裹物同我们的纺织品一样结实,而且还具有绝佳的防水性。这是一种相当精致的黄褐色丝质绒毛,好似一团轻烟。世界上再没有哪个妈妈准备的婴儿床比这更柔软。在这团羽绒般的物体中挂着一只顶针形的丝质小袋,袋子上罩着活动盖。小袋里就装着卵,呈漂亮的橘黄色,约有五百个之多。看到这一切,难道你不认为这幢可爱的大宅就是动物的果实,胚芽的外匣,可与植物蒴果媲美的包膜吗?只是,园蛛的小袋里盛的不是种子而是卵。看起来它们似乎大相径庭,其实卵和谷种是一回事。那么,这颗活生生的果实,在蝉类挚爱的热浪中成熟后,将以怎样的方式破裂?最重要的是,那种子要怎样去撒播呢?它们可有成百上千之多。它们必须分道扬镳,离群独居,这样才不用太担心与邻居的竞争。它们那么弱小,迈着那么细碎的步子,该怎样才能奔赴远方呢?我从另一家早就出世了的园蛛身上找到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它们是五月初我在围墙里的丝兰花上发现的。丝兰花去年开了花,花茎仍然翘立如故。在剑锋形的绿叶上聚着两家刚孵出来的蜘蛛。这些早早就钻出来的小虫子呈暗黄色,臀部上有一块三角形黑斑。后来它们的背上又泛起了三个白十字,这样我才把我发现的虫子跟十字园蛛(或称王冠蛛)联系了起来。当太阳光照到院子里这个角落时,其中一家蜘蛛乱成了一锅粥。那些身为高明杂技家的小蜘蛛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爬,爬到花枝头上。这时队列突然散了形,朝正反两方向行进的都有。大家乱成一团,原来是一阵微风吹乱了队伍。我看不出它们有什么整体的策略。每时每刻枝头上都有蜘蛛离去,一个接着一个。它们猛地弹了出去,也可以说是飞了出去。它们仿佛长出了一对蚊子的翅膀,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我目力所及的一切是无法解释这种奇特飞行的,因为在室外嘈杂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进行周密的观察。那儿缺乏书房里那种安宁、平静的气氛。我将另一家子装入一只大盒子,马上盖上盒盖,把它安置在动物实验室的小桌上,离敞开的窗子只有两步。我从刚才所见得知它们酷爱攀高,因此我给实验对象们拿来一捆枝条,有十八英寸高,作为它们的爬杆。整个队伍急匆匆地爬上去,爬到杆顶。只一小会儿它们就一个不落地全到了高处。稍后我们会知道它们为什么在枝条突出的梢尖集合。此时各处的小蜘蛛随心所欲地织起了网:只见它们蹿上去又跳下来,又蹿上去。这样就织成一条边缘参差的纱巾,一张多角形的网,它以枝兜为顶点,以桌缘为底边,约有十八英寸宽。这片纱巾就是训练场,就是工作间,它们在这儿做好一切离乡的准备。这些卑微的小生命总是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精力充沛地跑来跑去。当太阳照到它们身上时,它们就变成闪烁的亮点,点缀在奶白色的纱幕上,好似某个星座。望远镜给我们展示了天空无穷无尽的星系,这便是天上遥远的小星点的投影。无限小的东西和无限大的东西在外形上何其相似,只是距离远近不同而已。不过那鲜活的星云并不是由固定的星星组成,相反,它的星点时刻在动。网中的幼蜘蛛一刻不停地移来移去。许多干脆让自己掉下去,悬在一段蛛丝上,这是吐丝器被蜘蛛重量拖出的丝。接着它们又飞快地顺着这根丝爬上去,慢慢将这根丝团成一束,接着又跳下去拉长蛛丝。其他蜘蛛始终都在网上跑来跑去,在我看来也像是在制造一捆绳子。说实话,蛛丝并不是从吐丝器里流淌出来的,是用力挤出来的。这是一种榨取,而不是排泄。蜘蛛为了获取它那纤细的绳索,不得不四处走动、拖曳,有的靠坠落,有的靠行走,就好比制绳工人在搓纤维时倒退着行走一样。此时在训练场上演示的活动是为即将来临的离乡做准备。旅行者们整装待发。很快我们就看到一些蜘蛛在桌子和敞开的窗户间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飞跑。它们是在半空中奔跑。可究竟在什么上面呢?如果光线适宜,我仔细看的话,有时也能看到,在细小的动物身后有一根好似光芒、时而闪现时而隐没的蛛丝。所以说,它身后有一个拴系它的东西,勉强可以看出来,如果你细心看的话。但是在前方,朝向窗口的地方却什么也看不到。我上下左右仔细检查,一无所获,四处扫视,仍然一无所获:我找不出一丝一毫可以支撑那小生命往前走的东西。人们也许会认为小家伙们正在空中漫步。它让人联想到一只腿被缚住的小鸟正在向前疾冲。但是在这件事中,表面现象是具有欺骗性的:它们不可能飞翔,蜘蛛必定在空中搭起了一座桥。这座桥我虽看不见,却至少可以摧毁它。我拿一把尺子在蜘蛛和窗子之间的空中劈过去。一举奏效:细小的虫子立即不再往前走,掉了下去。看不见的踏板断了。我儿子小保罗是我的帮手,这魔杖的一挥也让他大吃一惊,因为即使是他,有着一双灵动、年轻的眼睛,也没能看出往前走的蜘蛛脚下的支撑物。另一方面,它们身后的蛛丝却可以看见。这其实很容易解释。每一只蜘蛛都会一边走一边纺出一根保险带,这保险带会给时刻有跌落之险的走钢丝者提供保护。所以说,身后的线是双股的,看得见,而身前的线仍是单股的,几乎难以察觉。显然,这座看不见的桥并不是由虫子架起来的,而是由一股风托送出去的。园蛛纺出这根丝以后,就任由它在空中飘荡,而一旦起风,不管那风有多轻柔,蛛丝都会乘风而起。即便是烟斗朝空中喷出的一口烟也不例外。这根飘浮的蛛线只要碰上附近任何一样东西,都会粘在上面。吊桥放下来了,蜘蛛也就可以出发了。据说南美洲的印第安人用匍匐植物枝条扭成旅行吊篮,乘着它凌空飞越了科迪勒拉山系的深渊。而小蜘蛛们在空中穿行凭借的是无影无踪无法衡量的东西。不过要将那飘浮的蛛丝送到彼岸,还需要一股风。此时在我书房的门窗之间就有股过堂风,因为门和窗都是敞开的。风无比轻柔,我根本没感觉到,只是看到烟斗喷出的烟缭绕着朝那个方向飘去,这才明白有风的存在。冷空气从门外跑进来,暖空气由窗里逃出去。这就是那股托起蛛丝的风,蜘蛛因而可以启程上路。我将两个开口统统闭上,断了风的来路,又用尺子在窗口和桌子间挥舞一番,将通道全部扫荡干净。随后,在一片寂静气氛中,离乡之路断了。气流不复存在,丝束也不再飘开,它们无法再向外迁移。然而迁居工作马上又恢复了,这次的去向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热辣辣的太阳正照射在一块地板上。这块地方比别处暖和一些,因而产生了一道更轻一些的上升气流。如果这道气流托起蛛丝,我的蜘蛛们就应该升到天花板上。它们的确是朝这个异乎寻常的方向攀去。不幸的是,经过窗口大逃亡之后,我的队伍已经大大缩小了,不适合再做进一步的实验。我们必须重新开始。第二天上午,我在同一株丝兰花上采集了第二个家庭,其成员的数目与第一个并无二致。一切同昨天一样准备就绪。我的蜘蛛军团首先在自己领地里的那根长杆梢尖和桌子边沿之间织起一张边缘参差的网。五六百个细小的虫子遍及这工作间的各个角落,当它们在这个小小的世界忙成一团,为离乡大做准备之时,我也在做着自己的安排。房里的每一个出入口都堵上了,为的是制造一个尽可能无风的环境。我在脚边放了一只点燃的火炉。我的手放在与蜘蛛正织着的网齐平的位置,感觉不到火炉的热力。微弱的火力引出一股上升气流,从而可以把蛛丝吹直,送上高处。首先我们要查明气流的方向和力量。充任我的向导的是蒲公英绒毛,摘去种子的绒毛又轻了几许。我在火炉上方,与桌子齐平的位置松开绒毛,它们慢慢朝上飘去,大部分都飘到了天花板上。移民们走的应该也是这条上升的路,甚至它们还会走得更漂亮些。没错,一只蜘蛛往上攀去,我们旁观的三人看不到它的支撑物。它抖动着八条腿在空中漫步,它轻轻摇摆着身子往上攀爬。其他蜘蛛跟了上去,有时走另外的路,有时走同一条路,跟上的蜘蛛越来越多。任何不解个中诀窍的人看到这不靠梯子的登天奇术,都会露出一脸迷茫。一会儿工夫它们大部分都上去了,紧贴在天花板上,并不是所有的蜘蛛都爬到了那儿,有几只攀到某一高度后,就不再往上爬,甚至还落到了地上,尽管它们也使出浑身解数,拼命往前拨拉着腿脚。它们越是往前挣扎,就落得越快。如此飘来荡去,不但走过的路都白走了,甚至还会倒行退步。这里面的道理也很容易解释。蛛丝根本就没搭到高处的平台,它在空中飘荡着,只能粘在低处的端点。只要丝的长度适中,即使丝尾未能固定,它也能承受住那细小动物的重量。但是蜘蛛爬得越远,飘浮力就越小,终于蛛丝的上升浮力和它所承受的重量达到了平衡点。这时尽管这小家伙还在攀爬,它却无法再前进一步了。不一会儿,体重超过了越来越小的浮力,蜘蛛尽管仍在往前挣扎,却还是滑了下去。它最终被坠落的蛛丝带回到枝条上。在这儿新的一轮攀高又马上开场,有的吐出新丝,如果丝的储存还未竭尽的话;有的则挑一根前面的蜘蛛织出来的丝攀登,通常它们都会到达天花板。那儿有十二英尺高。所以说那小蜘蛛虽然滴水未进,也能吐出足有十二英尺长的丝来,这可是它的纺织坊生产的第一件丝织品。而所有这一切,包括造丝者和它的纺织作品全都出自一颗卵,卵本身也不过是一颗聊胜于无的微粒。瞧瞧小蜘蛛做出来的丝织品,那丝精细到何种程度!我们的工厂能制造出炽热状态下方能显形的铂丝。而幼蛛制造细丝凭借的却是简陋得多的工具,若论丝之精细,连灿烂的太阳光也无法轻易让它显形于我们眼前。我们千万不能让所有这些攀登家困在天花板上,那是一片荒原,呆在那儿,它们大部分会丢掉性命,因为它们不饱餐一顿的话就再也织不出一根丝来。我打开了窗子。火炉上方那丝微温的气流便从窗口上方溜了出去。我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为蒲公英绒毛奔那里而去了。飘荡在空中的蛛丝决不会错过这股气流,它们会乘着这气流朝窗口延伸,而窗外正吹着轻风。我操起一把锋利的剪刀,小心地剪断几根蛛丝。它们的底端因为添加了一股,所以是看得见的。这手术真是效果惊人。蜘蛛就悬在飞绳上,乘风飞出了窗口,瞬时不见了。要是那运载工具再装上舵,让乘客可以择其所好之地着陆,那该是多么方便的旅行啊!但小东西们的命运现在全由风来摆布:它们要降落在哪儿呢?也许是几百码外,也许是几千码外。我们祝福它们一路走好。离乡的问题现在解决了。如果没有我施计干预,整个过程在野外露天进行,那又会怎样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小蜘蛛们是天生的杂技演员和走钢丝专家,会爬到树枝梢头,寻找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抖开它们的工具。只见它们一个个都从自己的纺丝坊里拉出丝来,抛到气流的漩涡之中。被太阳晒热的空气从地面往上升腾,蛛丝就在这热气流轻柔的抬升下,朝上飞扬、飘浮,寻找粘着点。最后蛛丝断了,消失在远方,上面还悬着那位纺丝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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