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岛上终于没有喧嚣的声息。
抚去烦愁的波皱,江水柔光盈盈,显得无聊的年轻。
圆圆的落日烧熔得差不多快完了。暗红的下缘触到了江面,那熔化了的液汁一滴滴从凹陷处沥入水中,染得漫江红透。
江岸的一条干枯的河沟里,那个一直没有离去的孩子呆呆地遥望着这一切。使人心悸的鸟啼戛然而止,突然降临的死寂,仿佛一种冰冷使他浑圆的肩膀轻轻耸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用黑乎乎的脚趾拱着阴湿的泥沙,又撮起泥沙在脚背上堆成一个小丘,又踢去湿沙,用脚跟跺着……
那汉子复又回到了苇丛,在被血濡湿的空巢里,他拾回了那只剔剥得差不多了的雌鹳和那只触地而死、折断了脖颈的美丽的雄鹳,它优雅的长颈蹩在温暖的翼下,纯白的羽毛倒竖着,柔软得像一团白色的丝线球。
汉子抛了树棒,一手一个,提着两只肥硕的死鹳走出了苇林。环岛的沙滩上有他来时的脚印,这时又印上了深一层的脚印,印坑里慢慢渗着清的水。他在江边涮去脚上的污迹,然后开始悠悠地探着步子,涉进了冷冽冽的大盈江水……
在更近的江的此岸,在一所傣家田间小憩的凉亭旁,一个披白色风衣的旅行者用他的长焦距摄影镜头对准了落日时的风景。他已经拍完了一个长卷,他看到了落霞与群鸟齐飞,抢拍了这饶有野趣的照片。它有着蓝色的远山和猩红的残阳为背景,那翩然翱翔的白鸟简直有如天地的精灵,它壮伟,绝奇。一切都透着自然和谐的美。
就在他换上另一个卷子,把镜头再次对准前方时,江面上出现了一个人影。粼粼闪闪的水波在他身后展开一个多皱的三角,在那三角扩开的视线底部,半浮半沉着一轮血红的落日,那涉江而来的人在一大片红喷喷的光面上,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墨描的影;他裸着头,佝偻着身躯,两只过长的臂膀下悬着两团白色耀眼的绒球,紧贴着他庞大雄健的身子,奇怪地张着四只洁白阔大的羽翼,俨然是乘着飞车的太阳神阿波罗。
──他赞叹着,他几乎来不及更多地赞叹,他揿了一下快门,扳转片机,又揿了一下快门……
江面上,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时沉时没,少顷,一只小手攀住了沙岸上的苇根,吊起了光溜溜的身子,孩子返回了江心岛。他双手捧住那个用裤衩扎成的小包,一步步走进苇丛,他张望了一下黑黝黝的沼地,就急急忙忙地钻了进去,在那个没有了白鹳的空巢旁,他犹豫地站了一会,就连忙蹲下,解开小包,捧出两枚灰蓝色的鸟蛋,轻轻安放在巢的中央,他走出几步,又回来,用指甲刮去蛋上两个泥点,然后怏怏地离开了那里。
落日沉入了江底。在最末一刻,落日用它的余热,将一切迷乱杂陈的色彩都烧燎以尽,仅留下它的形骸,那是一些黑的剪影,落日将它牢牢熨烫在自己胸前,然后拥着这里的一切,仿佛要洗浴似的,坠入了江心……
不久,江水捞起的是一轮洁白的月。
1985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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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墨重彩的景致勾画,惊心动魄的人鹳相争,想必给你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目眩神驰之后,不妨静下心来抹去字里行间浓厚的油彩,用最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文章中的几个典型形象,体会一下这些形象的特点。
想一想,文中描写的鹳群惊飞、盘旋、冲击是如此的狂烈、迅捷,充满了野性和力度之美。与此相比,“孩子”和“汉子”是如此渺小、单薄。然而人鹳相争的结果怎样呢?作者这样安排的意图是什么?文中那个一边赞叹、一边忙着拍摄的旅行者的形象意味着什么?
人与动物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虽然这些话题我们已经很熟悉,但不要因此忽视它们。思考一下,作者对这些问题的认识是什么,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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