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考虑到,现在既然添了一张嘴吃饭,就必须比过去更多准备一点土地,多种一点谷物。于是我画出一块大一点的土地,把它照以前那样圈起来。星期五对这个工作不仅干得很情愿、很起劲,而且干得很高兴。我又把这个工作的意义告诉他,使他知道现在添了他这个人,我们必须多种些谷子,多做些面包,好够我们两个人吃。他似乎很能体会这个意思,并且让我知道,他明白我为了他的缘故,需要干更多的活,只要我告诉他怎样干,他情愿更卖力地去干。
这是我来到岛上以后过得最愉快的一年。星期五渐渐地会说话了,他差不多完全明白我所要他拿的每一样东西的名字,明白我差他去的每一个地方,而且一天到晚跟我谈话。因此,我本来很少有机会使用我的舌头,现在也有机会用它说话了。除了和他说话是一种乐趣以外,我对于他的为人也特别满意。我和他相处得愈久,他那种天真、老实的性格也愈加明显,我真的从心里爱上了他;同时我也相信,在他那方面,他爱我的心情,也胜过爱任何东西。
有一次,我有心试试他,看他是不是依旧念念不忘自己的故国。这时候,他的英语已经学得很好了,差不多能够回答我的任何问题了,于是我问他,他那个部族是不是从来不打败仗。他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笑道:“是的,是的,我们老是打得很好。”他的意思是说,他们老是打胜仗。于是我们开始了下面的谈话:
主人:你们既然老是打胜仗,你怎么会做了俘虏呢,星期五?
星期五:不管怎么样,我的部族打赢的时候很多。
主人:怎么打赢?如果你的部族打赢了,你怎么会给捉住呢?
星期五:他们的人比我们多,在我打仗的地方;他们捉了一个、两个、三个、还有我。在另外一个地方,我的部族打败了他们;在那里,我的部族捉了一二千人。
主人:可是你们那边为什么不把你们从敌人手里救回去呢?
星期五:他们把一个、两个、三个和我一起放在独木船里跑了,我的部族那时没有独木船。
主人:那么,星期五,你的部族怎样处理那些捉到的人呢?也把他们带走,吃掉他们,像这些人一样吗?
星期五:是的,我的部族也吃人,吃光。
主人:他们把人带到哪儿去?
星期五:带到别的地方,他们想去的地方。
主人:他们到这里来吗?
星期五:是的,是的,他们到这里来;也到别处去。
主人:你跟他们来过这儿吗?
星期五:是的,我来过这儿(指着岛的西北方,那大概就是他们常来的地点)。
从这次谈话,我了解到我的星期五从前也是夹在那群野人中间,经常在岛那头登岸,干那吃人的勾当,现在,他被带到这儿来,也是为了同样的原因。又过了些日子,我鼓起勇气,把他带到岛的那头,带到前面说过的那个地方,他马上就认出了那个地方,并且告诉我,有一次,他们在那里吃过二十个男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不会用英语说“二十”,于是他把二十块石头排成一行,把这个数字告诉我。
我把这一段话叙述出来,是因为它与下面的事情有关系,就是,我和他谈过这次话以后,就问他,从我们的岛到对岸去,究竟有多远,又问他,独木船是不是经常出事。他告诉我,并没有危险,独木船从来没出过事;不过,出海不远,就有一段急流,并且有风,老是早晨一个方向,下午一个方向。
起初我还以为这不过是潮水的关系,有时往外流,有时往里流。后来才明白,这是由于那条巨大的奥勒诺哥河①〔奥勒诺哥河〕在南美委内瑞拉注入加勒比海。的倾泻和回流的缘故,而我们的岛,刚好是在它的入海口上;至于我在西面和西北看到的陆地,正是一个大岛,叫做特里尼达岛〔特里尼达岛〕大西洋小安提利斯群岛中最大的岛,在南美委内瑞拉的巴里亚湾口。,正在河口的北面。我向星期五提出了无数的问题,问到这一带的地形、居民、海洋、海岸,以及附近有些什么民族。他用最坦率的态度把他所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又问他们这种人一共分成多少部族,叫什么名字,可是结果只问出一个名字,就是加勒比人〔加勒比人〕住在巴西,圭亚那和小安提利斯群岛的民族。。于是我马上明白,他所说的是加利比群岛,在我们的地图上,是属于美洲地区,它们的范围,从奥勒诺哥河口一直延伸到圭亚那,再延伸到圣马大。他指着我的胡子对我说,在月亮落下去的那边,离这里很远很远,也就是说,在他们国土的西面,住着许多像我这样有胡子的白人。又说,他们在那边杀了很多的人。从这些话里,我明白他指的是西班牙人,他们在美洲的残暴行为已经是远近皆知,并且在这些民族中世世代代流传着。
我问他能不能告诉我怎样才能从这个岛上到那些白人中间去;他告诉我:“是的,是的,可以坐两只独木船去。”起初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无法叫他把“两只独木船”的意义加以说明;后来,费了很大的劲,我才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必须用一只很大很大的船,像两只独木船那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