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蟋蟀能不能做这种调换呢?它能不能轮流使用两把琴弓,让两把琴弓交替休息,好延长演奏时间呢?或者至少有没有老用左边琴弓的蟋蟀呢?
我根据蟋蟀鞘翅严格的对称性,指望会看到它轮流使用两把琴弓的情形。可是观察下来使我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如果有一只蟋蟀违反普遍规则,那我是绝不会觉得意外的。可是我观察了许多蟋蟀,发现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右边鞘翅盖住左边鞘翅。
我们试着插进来,用人为的方法去做自然条件不肯为我们做的事情。我用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把蟋蟀的左鞘翅放到右鞘翅上面。只要手指灵活,不急不躁,做这件事是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蟋蟀的肩膀没有脱臼,皮膜也没有弄皱。即使是蟋蟀自己来倒换,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琴弓倒置以后,蟋蟀会唱歌吗?我差不多是希望它唱的,因为种种迹象都让我有这种希望。不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蟋蟀有一阵子是安静的,但不久它就觉得不舒服,于是又把琴弓换回原来的状态。我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了,蟋蟀的固执战胜了我的执着。倒置的鞘翅总是回复原位。看来此路不通。
要是在鞘翅刚长出来时就把它们倒置,结果会不会好一些呢?眼下,这些蟋蟀长成成虫了,皮膜硬了,不容易改变位置。应该在一开始就调摆料子,等到褶子定型了再动手就难了。当器官初生、可塑性强的时候动手会有什么结果呢?事情值得一试。
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幼虫,密切注意它蜕皮的时刻,因为这可以说是它的第二次出生。这时它未来的翅膀和鞘翅像是四个薄片,其形状、大小都让人想起奥凡涅那地方做奶酪师傅的短上衣。多亏我的勤勉啊,我虽然错过了蟋蟀初生的时刻,却总算有运气赶上了它蜕皮的时刻。五月初,一天上午十一时左右,一只幼虫在我的眼皮下蜕去了难看的旧皮。换了衣装的蟋蟀浑身栗红色,只有翅膀的鞘翅是白嫩嫩的。
从皮套子里钻出来以后,翅膀和鞘翅都变小了,只剩下一点残桩子。翅膀仍然保持,或者基本保持这种退化状态。鞘翅则慢慢长大、展开、伸长;它们的内侧在同一个平面、同一个高度,以一种缓慢得难以觉察的运动相互靠拢。看不出哪个鞘翅会在上面,哪个会在下面。现在两个鞘翅就要碰上了。再过一会儿,右鞘翅就要盖上左鞘翅了。于是干预的时刻到了。
我用一根草茎轻轻地把左鞘翅的前端拨到右鞘翅上面。蟋蟀不愿被我这样摆弄,打乱我的安排。我执意要做,继续小心翼翼地搬动那两只鞘翅,生怕弄伤它们,因为它们太嫩了,就像是两张被水沾湿的纸片。我终于成功了。左鞘翅终于盖在右鞘翅上面往前伸展,虽然还只是伸展了一点点,一毫米。就让它伸展吧,它会照这样伸展下去的,用不着我来搬弄了。
两只鞘翅确实是如我所希望的那样伸展的。它们伸展着,左鞘翅终于完全盖住了右鞘翅。将近下午三点光景,蟋蟀由红变黑,但两只鞘翅仍是白的。又过了两个钟头,鞘翅换上了正常的颜色。
事情成了。鞘翅在人的搬弄下长成了。它们按我的意愿交叠在一起。它们长宽长厚了。可以说,它们是按照与原来相反的叠合次序生长的。现在,蟋蟀是左鞘翅在上了。这种状态它会保持下去吗?我觉得会的。第二天,第三天,我的希望更加增大,因为鞘翅仍是那样交叠着,没有丝毫变乱的迹象。我指望不久就可以听到它用左鞘翅的弓来拉琴。要知道它的家族成员从没有这样做过呀。我观察得更勤了。
第三天,新乐师初次登台献艺。我听到几声短促的吱嘎声,像是没有咬合好的机器发出的声音。经过重新调节齿轮以后,传出了清亮的乐声,和平常一样的节奏。
荒谬的实验者,捂住你的面孔吧!你也太相信那根草茎的魔力了!你以为创造了一个用新的方式操琴的演奏家,可是你的打算完全落空了。蟋蟀挫败了你的阴谋。它是用右鞘翅的弓来拉琴的,它一直用的是这边弓。它做出痛苦的努力,不顾似乎已经定型的状态,硬是把原该置于下面的鞘翅放回到下面。它的肩膀脱臼了,因为鞘翅已经长成了,皮肉已经硬了。你可怜的知识想创造出一个用左边弓操琴的蟋蟀,可是蟋蟀嘲弄了你的作为,还是用右边弓操琴。
富兰克林曾为左手做过一次热情洋溢的辩护。左手和它的姐妹右手一样,应该得到耐心学习技艺的机会。如果能够由同样灵巧的两只手来服侍,那是多大的好处啊!是啊,那是很大的好处,可是除了少有的几个例子,两只手能够做到一样有力、一样灵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