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别的事情。安娜能被救活吗?他看了看另外两个工作人员,他们还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着。“现在的语言已经面目全非了吧?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他们说的我一点都不明白。”
“你是说,那些医生的话?”帕尔里昂瘦削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当然听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他们说的当然是医学了。”
德雷克惊讶地扬起眉毛。看来,六个世纪的时光并没有改变这个表情的意义,因为帕尔里昂看了他的表情之后马上接着说了下去:“我自己说的是音乐和历史——当然,平常我讲的是通用语。我还学过不少古英语,为的是研究你们的那个年代,也为了能跟你交谈。可是我不懂医学。”
“医学是一种语言?”德雷克觉得,自己的脑子肯定被长期的睡眠和解冻治疗折磨得迟钝了。
“是啊。跟音乐、化学、航空学一样,它们都是一种语言。不过,在你那个时候应该就是这样的了。难道你们没有每个——用你们的话是怎么说来着,学科?——专有的语言吗?”
“事实也许的确如此,只不过我们自己没有意识到。”帕尔里昂的问题让他恍然大悟。难怪德雷克原来总觉得那些心理学家、专业教育家、社会科学家,还有电脑专家,等等等等,说的话都很难懂。那些特殊的行话和奇怪的首字母缩写词预示着新的语言即将诞生,那些新生的语言就跟梵语和古希腊语一样晦涩,“那你怎么跟医生们交流呢?”
“在说一般的事情时我们就用通用语,那是大家都懂的语言。我不会刻意地去说医学。具体谈论到某个学科的时候,我们会用电脑来进行精确的翻译。”
德雷克突发奇想:要是一个项目牵涉到多个学科的话,那肯定会麻烦透顶。不过,那样的项目向来都不省心。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欢欣鼓舞起来,部分是药物的作用,部分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他这一辈子下的最大一个赌注终于胜利在望了。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坐起夹。不过他刚把脑袋抬起约摸五厘米,就又掉回枕头上了,再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慢慢来吧。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帕尔里昂兴奋得满脸通红,显然是对自己能想出这么一句超正宗的古英语感到很得意,“还得好几个月你才能完全恢复呢。还有两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然后我才会让你继续得到治疗。
“首先,你被送到这儿复苏是我安排的。我是研究音乐的,对二十世纪和二十一世纪很有兴趣,尤其是你所在的那个年代。”
德雷克六百年前下的赌注现在终于得到回报了。他很想知道,现在的音乐听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他能写得出现在的音乐吗?
“根据我们的法律,”帕尔里昂接着说道,“你欠我复苏费和治疗费,要为我工作六年才能抵债。你挺幸运的,你很健康,接受的冷冻和保存处理也很妥当,否则你为我服务的时间还得延长。不过,我相信,我们之间的契约会让你很愉快,也会引起你的兴趣的。我提议,你和我一起干,写出最最权威的关于你们那个时代的音乐史。”
这么说来,生计问题又可以推迟至少好几年了。在还债的这几年里,帕尔里昂肯定会养活他的。
“另外,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帕尔里昂盯着德雷克,眼里充满了期待,“给你作身体检查的时候,医生发现你的身体以及体内的腺体平衡有一些问题——也许,按你们的话应该说是缺陷?据他们说,他们应该已经帮你解决了这些小小的身体故障,你现在能活到一百七十岁到两百岁。
“但是,腺体分泌不平衡还反映了一个更复杂的问题。它有可能表现为某种神经错乱,某种不受控制的强迫性冲动。在你解冻到一定程度、对心理探测有了反应的时候,医生们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们让你的身体产生了一点化学变化,把问题纠正过来了——但愿是如此吧。”帕尔里昂仔细地观察着德雷克,“请告诉我,现在,当你想起那位安娜斯塔西娅女士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德雷克感到自己的心在猛烈地跳动,他能够听到血液涌入耳中的声音,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胸口。他闭上眼睛,久久不愿睁开,心里想着安娜,直到重新恢复平静为止。
对方想要听到什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可以为安娜撒无数次的谎。德雷克抬眼看着帕尔里昂,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对她没什么感觉了。如今她不过是往昔的一点模糊记忆了,就像一个旧伤疤吧。”
“太好了!”看来微笑表达的也还是一样的意义,“这样最好不过了。通过谨慎的交配选择——用你们的语言来说就是优生学,置她于死命的那种病早就已经被消灭了。我们当然能够让她复苏,但是据医生说,他们并不能保证把她治好。话又说回来,我们也想不出有任何理由要把她唤醒。她跟冰窟里大部分人差不多,对我们没什么价值。最主要的是,你们俩在一起,会影响你好好地为我工作。”
“那么说,你们还保存着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