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碰面不用这样子吧,嗯?我想我是真的。”宇宙间回响着一阵轻轻的笑声,“我思故我在。我想我是我自己,德雷克,就真的是了。不过你跟我一样,也很清楚这个理论:当宇宙向着时空边界汇聚的时候,你对任何事物的了解都可以是无限的。所以我也可能只是你的仿真结果,是你的意识构筑的一个幻象。你思,故我在。”
“你不是仿制品。”德雷克忽然很痛恨自己,居然会质疑安娜的真实性,“那不可能。如果我制造了一个仿制品的话,难道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那是可能的。但是也许还有掌握信息的其他力量在起作用。我想用另一个问题来回答你的问题:对于无所不知的存在来说,自我欺骗是否依然可能?”
“我不知道。我能说的就是,这根本无关紧要。只要你跟我在一起,其他任何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
“好吧。我们别再争辩了,就当我真的在这里,就当我是真的吧。在我开始着手所有其他事情之前,让我先对你说声谢谢。接下来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她总是那么一个实际的人,一个心明眼亮的现实主义者,总是会把德雷克巴不得能藏着掖着的问题给拎出来。而且,跟往常一样,她的问题还是那么一针见血。
德雷克往外看去,望向一直被自己所忽略的宇宙。密集的能量已经把宇宙点燃了。一颗颗恒星周围簇集翰无穷无尽的复合体,而整个宇宙的背景也已经变得跟恒星差不多亮了。宇宙坍缩的步调还在加快,它正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冲向最终的奇点状态。
“最多再过上几个严格意义上的年,我们就该到达时空边界了。”他发现自己根本就担心不起来,因为安娜就在他身边,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就这样?”在视像当中,她用皱起眉头的表情来诠释自己的话,“只有几年?我是说,尽管这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可这样的回报对你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你付出的努力实在是太多了。”
“这就够了。我们可以在主观上把它延长。我们可以进入电子模式,但却不进入休眠状态。”
“我还是不喜欢那样。”她进入了他的意识,一边温柔地摸索着,一边四处游逛。她那善解人意的手指在他最为私密的区域里探索着,轻柔的触摸令他无比愉悦,“几年时间还不够两个人重新了解彼此呢。你不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吗?”
“安娜,我们谈论的是宇宙的终结。”德雷克笑着说,他仍然陶醉在自己的幸福当中。他可以感觉到音乐正从自己的身体里汩汩涌出——数不清的岁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那是一切的终结。欧米茄点,宇宙母亲就是这么定的。”
“我记忆中的德雷克不是这样的。曾经有人对此有过截然不同的想法,那个人就是你,不是吗?”
德雷克知道她是明知故问。她是在嘲笑他。安娜很清楚是谁曾经想过,想过的又是些什么。早在他意识到安娜的存在之前,她就肯定已经仔细检查过他的记忆数据库了,因为安娜接下来说的话是他自己从未说出口的:“科学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绝不会有人会认为它将就此停滞不前。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在我那么想的时候,时间还有的是,时间还多得似乎没有尽头。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对于新的科学,对于除我们之外的所有东西来说,时间都已经没有了。”
“哪怕是在近乎一无所知的时候,德雷克,你都拥有创造奇迹的能力。现在你可以获得宇宙中所有的信息,你的能力更是无可限量。宇宙走到尽头是因为它是封闭的,对吧?那就把它打开嘛。你所需要的知识已经存在了,我们必须去看。”
安娜把他拉了起来,带着他一起行动。瞬息之间,他发现自己正像瀑布一般泻落到太空里的四面八方,而数据库如幽灵一般纷至沓来,飞旋着从他脑子里流过,汇成了一股以往任何年代都无法想象的知识洪流。他只能辨明其中的一百万种可能性。
“我们阻止不了末世的到来,安娜。它已经来到了,这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宿命。”
“我认为,只有封闭的宇宙中才有末世。”
“但末世已经来了。如果质能密度低于临界值,宇宙就会处于开放状态,但是现在的密度已经太大了。”
“那就让密度降低呀。”
“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在相关的想法真正成形之前,德雷克就已经看到了一线曙光。远古时代,他们在那场对抗人类死敌的战争中制造了许多西左拉。它们现在分散在整个时空范围内的各个地方,成了被人遗忘的老古董。它们曾经帮助人类将“湿婆”永远地驱逐出这个宇宙,如今又可以派上差不多的用场了——将任意数量的质量和能量驱逐出这个宇宙。
她就在他的意识当中,这个主意刚一露头就被她捕捉到了,“那么,德雷克,你还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