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只威逼着自己的枪口前,伍德转过头去,看见医学博士抉起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克拉伦斯迟到窗前,打开了百叶窗。中午的强烈阳光照醒了床上的人。他转了一下头,伍德看见了他的侧脸。那人一动不动地呆看着摩斯刮得十分洁净的、粉红色的脸。他的耳后露出蓬乱的长发。
“看哪,达耳巴,”摩斯对那老人说,“他挺健康。”
“把他弄下床来,让我看看他的动作是不是果真象你说的那样。”老人急躁地用手杖顿地。
摩斯把那人的双脚拉到床边,使劲搀着他下了地。那人独自站立了一小会儿,然后猛地往下一滑,趴在了地上。他直楞楞地盯着伍德。
伍德惊愕地迟疑了一会,立即认出这张面孔。他每天都看到这张脸,不过从没有象这样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它。那双圆睁的眼睛神情木然,脸上肌肉松弛,显得又呆又傻。
然而这是他自己的脸……
他惊惧万分,低下头来尽力审视自己的全身。他的胸前生着两只毛腿——一双狗的前爪正紧贴在地板上。
他踉跄着朝摩斯走去。“你在我身上捣的什么鬼?”他喝问。他发出的只是一阵动物的咆哮。
博士示意另两个人赶紧出去,自己则谨慎地退到门边。
伍德感到自己的嚼唇往两边一扯,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克拉伦斯和达耳巴已经退进过道。摩斯警觉地立在门口,手扶着门柄。他审视着伍德,目光冷峻,不动声色。伍德往起—跃,他“啪”地带上房门,伍德的肩头撞在了门板上。
“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传来摩斯的话音。
他说得并不全对。伍德知道出了事情。但是他不愿意承认,爬在地上呆看着他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然而这的确是事实。伍德本人生了四条狗腿,一块橡皮膏贴在颈后疼痛灼人的伤口上。
这简直太可怕,太不可思议,太荒诞了。他甚至想到这是不是催眠术。然而只要一转身,他就能看到那曾经用于自己的人的躯体——它跪在地上,双手着地,好象压根儿就站不起来似的。
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他无法否认这一点。不知他们用什么办法把他从躯体里取了出来。不知道是用麻醉药还是催眠术,摩斯又把他装进了一只狗的躯体。他必须设法回到自己的身躯中去。
然而用什么方法才能回到自己躯体里去呢?
他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没听见那三个人已经离开房门,走进另一个房间。一阵恐惧忽地袭上心头——他想,他原先的人类躯体是完整无缺,产丝合缝的,他现在已经成为身外之物,哪里还钻得进去?
正在惊魄未定之际,他那一对动物耳朵听到一件家具嘎吱响了一阵。达耳巴的手杖停止了那烦人的笃笃敲击声。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达耳巴,”他听见摩斯说。“他们俩的‘自我’已经被我交换过来,他们各自的智力却丝毫没有改变。”
伍德不由一惊。这就是说——不,那太荒唐了!不过这的确说明了为什么他原先的躯体只会用手脚爬行而无法直立。这就是说,那只牧羊犬的“自我”被换进了伍德的躯体!
“就算是这样,”他听见达耳巴说。“那手术本身怎么样呢?把脑子从一个脑袋里取出来放进另一个脑袋,这手术一定很痛吧!”
“不同颅腔中的脑子无法交换,”摩斯有些恼怒地说。“大脑对于异体头壳是无法适应的。再说,也用不着掉换整个脑子。一个人的大脑被部分切除之后,这个人的‘自我’并不改变。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停顿了一会。“我不懂。”达耳巴说。
“有时候切除的大脑中包括着神经中枢,这就会引起瘫痪。即便如此,病人的‘自我’也不会改变。那么,病人的‘自我’在大脑的什么部位呢?”
伍德没有理会那老人嘟嘟囔囔的提问。他聚精会神地聆听,忘却了自己的恐惧。他那敏锐的耳朵竭力倾听着,一心要弄明白摩斯在他身上耍了什么花招。
“想想看,”医学博士说。“这个病人的‘自我,一定存留在大脑的剩余部分里,要想触及他的‘自我’,病人就会死亡。‘自我’就在这样一个位置:在大脑的根部。要想探到‘自我’,必得先用手术刀切开头颅,穿透三层脑脊膜以及整个大脑。在那个部位,安然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小玩艺儿——直径不到四分之一英寸——一个叫作松果状腺体的东西。它以某种方式控制着人的自我。这腺体先前曾经是动物的第三只眼睛。”
“第三只眼睛,现在控制着人的自我?”达耳巴惊呼道。
“为什么不是呢?我们鱼类祖先的腮现在变成了耳咽管,制着我们的平衡感。
“我发明了一种摘除松果状腺体的新技术——从颅骨底部开切口,而无须穿透整个大脑——在我之前谁也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首先,探取腺体的时候可能威胁病人的生命;其次,做这种手术时,口腔或静脉注射都无济于事。可是我成功地把一只兔子和一只老鼠的松果状腺体进行了交换。兔子作出了老鼠的动作,老鼠却表现得象一只兔子——当然它们各自受着自身躯体的限制。这是一次实验——它奏效了,可我不明究竟。”
“那么,为什么先前那三个人的动作象是……那叫什么病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