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那人并不在意,也不为自己辩白,只是心平气和地说:“我也不瞎,看得出来,你已经山穷水尽了。”
“那你还缠着我干什么?”伍德没好气地说:“难道你想和一个又穷又脏的大学生作伴——”
不受欢迎的朋友作了一个恼怒的手势。“到跟疯狗似的乱吼好不好?因为我没念过大学,今天误掉了一个好差使:给一个医生当助手,月薪七十五元,管吃管住。可他们不要我,因为我不是大学毕业生。”
“你很看来。”伍德说着就走开了。
那人赶上伍德。“你是大学毕业生。愿意干我刚才说的工作吗?头一周工资归我……算是付给我的举荐费,行吗?”
“我一点也不懂医学。我是个译电专家,原先在一个证券经纪所工作。后来人们没钱做证券生意,我也就失业了。你有什么电码需要破译吗?那是我最拿手的工作。”
伍德有些生气,因为尽管他烦恼缠身,那陌生人却紧追不舍。
“不懂医学也不怕。只要你得过文凭,有点体力,不痴不呆,大夫就会要你。”
伍德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此话当真?”
“当真。不过我不能推荐一个不合格的人到他那里碰钉子。我得拿他们问我的那些问题来问问你。”
在重获职业的希望面前,伍德再也顾不上谨慎小心了。他摸摸袋里的三个银角子,这点钱实在派不了多大用场。只够买两个汉堡包子、两杯咖啡,或是付某个下等客栈的一夜房钱。要么半饥不饱地吃两餐,然后在这潮湿的三月夜露宿街头;要么进客栈住一夜,不过得忍饥挨饿……
“问吧!”他考虑了一下,说。
“有亲戚吗?”
“有个远房哥哥,住在缅因州。”
“有朋友吗?”
“即使有,他们现在也认不出我来了。”他观察着陌生人的脸色。“你问这些干什么?我的亲戚、朋友,”这和工作有什么相干——”
“没什么,”那人赶忙说。“只不过因为你时常得出差,那位大夫不希望有个老婆拖你的后腿,你要是经常写信也会耽误工作。明白吗?”
伍德不明白。他这种解释太说不通了。不过伍德一心想着那七十五元的月薪,有地方住,还有饭吃。
“这医生是谁?”他问。
“我又不是傻瓜,”那人尴尬地一笑。“你得跟我一块去,从医生手里拿到我要的那份报酬。”
伍德和陌生人一起走到第八大道。坐地铁的时候他一直躲避着人们漫不经心投过来的目光。他把双脚从小过道里缩回来,伸到坐椅下边,好把右脚张着嘴的破鞋藏起来。他双手的皮肤皱得象鱼鳞,污泥深深嵌在手上的裂口里。这副饱经风霜的狼狈相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是个流浪汉。能找到工作该多美!不过,至少这陌生人还是想从他的工资里敲一点竹杠。
伍德跟他在一百零三街和中央公园西街的交叉处下了车。他们翻过一座小山,来到曼哈顿大街,又朝市中心的方向走了几个街区。那人匆匆跑上一所旧屋门前的台阶,伍德慢慢在后边跟着。他努力克制想掉头逃跑的念头,不过他不安地预感到人家会拒绝录用他。如果他事先能理理发,熨熨衣服,补补鞋就好了。可想也是白想,这得花两块美金呢!再说他的衣服已经破得没法补了。
“来呀!”陌生人喊。
那人使劲按门铃的时候,伍德站下来伸直了腰端详着这所楼房。这楼一共三层,门铃上没有卡着医生的名片,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开业医生作为标记的那种白色窗玻璃。从外表看来,这很象是一所不起眼的供膳宿舍。
门开了,一个与他年纪相仿,中等身材,但相当肥胖的人赫然站在面前,把门口挤得满满当当。他身穿一件实验室白工作裙,苍白、温和的脸上生着一双机敏、严厉的眼睛,显得很不协调。
“又来啦?”他不耐烦地说。
“这回不是为我自己,”伍德这位固执的朋友说。“我带来了一个大学毕业生。”
胖子锐利的目光扫过伍德又皱又破的衣服,鄙夷地盯视着他那张蓬头垢面的饥饿的脸。伍德自惭形秽地朝后一缩,心想:他马上就会说,“不要这个人。”
胖子却用脚把一只擦亮的牧羊犬往后踢了踢,把门开得更大了一些。
伍德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进狭窄的过道。为了表示友善,他弯下腰来在牧羊犬耳后搔了搔。胖子把他领进一间空空的前厅。
“你叫什么?”他冷淡地向。
伍德的喉咙呛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
“有亲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