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遇到的却是敌意的目光——谁也不理解他。
“这是那条咬过我的狗!”那个又瘦又高的人说。
“我希望它不是想吃你的肉。”一个记者说。
伍德不肯认输。他又用叫声发出讯号。可是,主编室的玻璃门后边走出来一个人。
“出什么事啦?”他问。他看见一大群记者围着伍德。“把狗弄走!”
“来呀——把它弄出去!”瘦子喊。
“这狗挺乖,挺听话,慢慢哄它,基洛伊。”
伍德乞求地望着基洛伊。人们不懂他的电码,可他找到了那个写疯僵病文章的人!基洛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嘴里不住念叨着驯服野狗的词儿。
伍德从书桌之间飞快溜走。成功近在眉睫——他只须在他们抓住他、捞走他之前,找到一种交谈的方式!
他跃上一张书桌,把一瓶墨水绊到地板上。墨水流了一地。他颤抖着,迅速地叼起一张白纸,一只爪子在墨水里蘸了蘸,匆匆忙忙地想在纸上写字。
他的希望落了空。他前腿的腕部只能朝上弯,与活动自如的人类腕关节大不相同。他把蘸过墨水的脚爪挪到纸前,它却无能为力地整个贴在了纸上。他每个蹄子上的四个钩爪动作起来互相牵连,无法缩回三个钩爪,只用一个钩爪写字,结果只在纸下涂下几条粗道。
伍德不想惹基洛伊生气,只好认输,听任他把自己撵进了电梯。他笨拙地摇着尾巴。用智慧的头脑调动不属于自己的肌肉作出预期的动作,这可不是简单的技艺。他坐下来,咧了咧嘴,力图作出一个人类般的微笑。尽管他笑得很不成功,基洛伊居然感到心宽了一些。这高个记者拍拍伍德的脑袋。不过他还是毫不踌躇地把伍德赶了出来。
可伍德并不泄气。他总算成功地进入了报社,而且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知道,唯有报纸能对摩斯施加压力,然而他还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怎么办?他的腿关节只能朝一个方向转动,写字是写不出来的;而缩缉部的人又都不懂莫尔斯电码。
他蹲坐在白色水泥墙边,绞尽脑汁想主意。他既不能说话,又没有生着可以抓握的手指,唯一可行的交往方式就是用吠声发出莫尔斯电码。入群中肯定有人能解译电码。
人们的确转过脸来看他了。吸引人们的注意,这不难办到。可人们看他的时候脸上都带着漠然的神情。
有一阵他焦急得失去了理智。他一头钻进匆匆赶路的人群,拼命吠叫着他的电码,看到谁模样机灵,他就跳过去跟着,直到完全确信那人听不懂他的电码,这才改变目标,重新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吁。
人们要么小心地拍拍他,要么惧怕的闪到一旁。除此之外他的行动没有引起任何反响。他停止了吠叫,伤心地靠到墙角。
谁也不会把狗吠当作电码来理解。当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会采取同样的态度。他的吠叫最多只能向人表明他想唤起人们的注意。谁也不会深究,狗吠声中有什么更复杂的含义。
伍德加入奔向地下铁道的人流。他在人行道上小跑,一边警惕着街上是否有正在减速的汽车。然而他更留心垃圾桶里洒出来的垃圾。他对周围的行人嫉妒得要命,因为他们都毫不迟疑地朝着各自的既定目标前进;这些自私、高傲的人啊,怎么不肯稍微耽搁一下来帮帮他的忙呢?这些人能通过说、写、印,通过电话、广播、书籍、报刊……来表达最细微的感情、要求、思想。
可是伍德只会发出让人类讨厌的尖吠,什么意思也表达不了;他的脚爪除了奔跑别无用处;他那副嘴脸也表达不了感情。
在商业区,他跑遍三条街的人行道才寻到一截铅笔头。他用牙叼起铅笔朝西街的船坞那边跑去。他心里刚刚想出最后一个表达思想的办法。
河风刮得遍地都是废纸,有的还挺干净。一些搬运工在码头等候关饷。他们以为伍德在那里玩耍嬉戏,有几个工人还朝他打口哨。的确,伍德正在一本正经地铺捉飘舞的纸张。
他逮住一张纸,用两只前爪把它按牢。那只铅笔头就叼在两排尖利犬齿的间隙之中。
他就这么用嘴叼住铅笔在纸上画着。尽管铅笔抖抖索索,难以控制,他还是尽力在纸上写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印刷体:
“I AM A MAN(我是人)”
这几个字占满了整张纸,再也写不下别的了。
他扔下铅笔头,叼起纸来跑回《晨报》大楼。自从逃出摩斯的魔窟,他还从没有象现在这样充满信心。尽管字写得很糟,却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他跟住了一伙完成采访任务归来的疲劳的年轻记者。他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门开之后,他很有把握地朝这伙初出茅塞的记者冲去。他们吓得往旁边一闪。他也就顺顺当当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