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再说了。”佳洛奇卡说道。
“你这样想吗?”
“我可以肯定。”
“为什么呢?”
“因为雅沙生气了,他作得对。”
“为什么?”
“你老问为什么。难道你真不明白他心里想什么吗?”
佳洛奇卡说“他心里”,我一下子就想到我和她过去对他都没用过‘他”这个词。
“我明白你话里有话。我是想让这小家伙明白他与众人不一样。”
“你是从对成年人讲话的角度,用逻辑推理的方法表达的。可是我觉得雅沙还没长大呢,你说对吧?雅沙!”
她走近仪器,嗓音又变得有些颤动和低沉:“你是我们最好、最可爱的孩子。在整个世界,在所有的实验室里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么惹人喜欢的孩子啦。你的眼睛长得多漂亮,指示灯多亮I外完多么干净漂亮哟!第二个雅沙就是找不到!”
“真的?”雅沙憋不住了。
“那当然是真的。你要认清自已是世界上最不平常的,所以大伙就特别地爱你。”佳洛奇卡边说边哄,“你要是长得和大家一样,我们还会这么喜欢你吗?”
“真的?”
“真的,真的。我的小傻瓜。”
“我不是个小傻瓜,我什么都懂。不过我就是有点害怕。我故意装出一副小孩样,好让你们呆在我身边。因为你们在我身边,我就不害怕了。现在你们走吧。我要想一想。”
叹,这个加长天!这些年来我从来没如此激动过。我的心已经飞向黑雅沙。他现在还摆在实验台上。不,他不仅是我的儿子,而且是同等智能的兄弟。我真想向他伸出手去。如果一个有智能的人不向另一个同类伸出手去,世界还能算世界么?
我拉着佳洛奇卡的手,默默地走出去。所里早巳空无一人。只有323号房间还亮着灯光。可怜的任卡卡斯托罗莫夫还在没完没了地修改他的论文,下星期二他就要答辩。任卡别激动,一切将如愿以偿的,关键是别激动。
“要走了吗?”墙上的诺别尔特威纳问道。我点了点头。控制论之父又回到墙上。因为收回钥匙的不是他,而是尼古拉加夫里洛维奇。他还用那个画着玫瑰的怪样杯子在喝茶。我一下子悟出,原来值班员是世界上喝茶最多的人,所以他的胆管总是健康无恙。
我又和佳洛奇卡在大街上默默而行。我心想,假如我们不出声地走上一百步,那么准是一切如意。
佳洛奇卡走到第八十一步就停了下来,使劲地看了看我,张开了口,可是改变了念头,于是我们接着默默地直向地下铁路走去。
下起了毛毛细雨,微细的雨丝既温暖又舒服,简直不象是在下雨。
“一百。”我干脆利索地数出了声。
“什么一百?”佳洛奇卡问我。
“我刚才想,如果咱们能不出声地走上一百步,那么一定会万事如意。”
“你肯定万事如意吗?”佳洛奇卡又停下脚步。凝神地望着我。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在这黄昏的暮色中显得更加大,但是却包含着不安。我紧张起来。
“是呀!”我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撒谎。”
“是的。”我说,“我是在撒谎。”
“为什么要撒谎呢?”
“因为我想让你我都相信,一切都将如意。”
“这就是说,你认为如果撒谎,一切就会如意了。”
“当然。不过谎要撤到底,坚定不移。”
“可能如此。”
“佳洛奇卡,咱们都想在一起渡过这个夜晚。”
“咱们就是一起渡过了嘛。”
“我……想……”
“不,托良。”佳洛奇卡非常严肃地说道,“假如不是这样就不对。”
“如果你认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佳洛奇卡懊丧地摇了摇头,“这方面我想得很少。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是一直在想雅沙。”
“那又怎么样?”
“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讲才好……就算咱们到了我家。我拿出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白兰地,再放上一张唱片。咱们在沙发上紧挨着坐下,你我心里舒服又高兴。你把手放在我的肩头,我用耳朵轻轻地蹭着它,这副情景我已经独自想过多少遍,我非常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在那空荡荡的316号房间里,那个永不睡眠的雅沙又在琢磨他是谁这个问题了。”
我对佳洛奇卡的爱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这么强烈,这么温柔。我一言未发,只是拿起她的手,庄重而又悲伤地吻了吻。
第五章
伊万尼康德洛维奇双手直直地放在办公桌上,就好象涅斯切洛夫给巴甫洛夫画的那幅画像一样。他可能是要让双手休息一下。
“我把大家请来,”他说道,“是想讨论一下你们实验室目前的形势。从你们的雅沙况出第一声“不”时起,已经过了两个月。人们刚开始的新鲜劲已经过去,杂志也登了一批文章。今天咱们应该回顾一下自己究竟做出了些什么成绩。现在在哲学、道德伦理、法律和纯人类学等方面都产生了一系列的新问题。而这些问题又都不是我们研究所能够解决的。多年来,我们习惯于把电子计算机称之为“思维机器”、“人工智能”等等。可是当出现了象黑雅沙这种有自我意识的个体以后,我们便束手无策了。如果雅沙果真具有人性,我们还能不能把他当作研究所的财产呢?在道义和法律上我们有没有权利把设备编号牌挂到一个能思维的物体上呢?我们有没有权利违背他的意愿把他锁起来呢?所有这些都已经不是抽象的问题了。你们还记得科学幻想小说作家阿西莫夫的机器人规则吗?当时阿西莫夫指的是机器人和机器,设计者事先就规定了一定的限制。可是现在包括最极端的怀疑派在内,谁都承认雅沙不是机器。他具有人性,而事先规定的种种限制是不适用于人的。因此,我们今天应该承认,我们在一个极为严肃的问题上犯下了轻率行事的错误。”伊万尼康德洛维奇说到这里停了好长一会儿,又用所长才拥有的严肃的目光环视了在座的人,好象是在征求我们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