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这时,提琴开始演奏——特技-拉-拉-位-拉——达-达……嘀-。”他讲解时的表演,尖声尖气的,音乐味不足。那女人有点怀疑地望着他。
有两个中年男人闷声不响地站在路旁,一个突然阴沉地说道:“都一样,她没权利把那件事告诉孩子。”
“现在太晚了。”另一个回答道,接着又闷声不响。
有一伙三个人——一个是苍白的姑娘,一个是年纪较大像巨人似的黑人,还有一个满腹心事,心不在焉地笑着——慢慢向康德拉捷夫走来。
那个姑娘正在讲话,突然捏紧拳头挥动起来。“必须用另外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作为艺术家,要么是作家,要么是有激情的人。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可是他在玩弄空间关系。这是技术,不是艺术。他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关心的、自呜得意的无聊文人。”
“玛莎,玛莎!”那个黑人带着责备的口气低沉地说道。
那个年轻人还是心不在焉地笑着。
康德拉捷夫转向一条小路,经过一个爬满大蓝花、大黄花的篱笆,突然站住。前面是一条自行路。
关于这条令人惊奇的自行路,康德拉捷夫已经听说过。它很久以前就开始建造了,现在已经大大发展,从比利牛斯山到天山;往南,从中国的平原到河内;在美洲,从育空港到火地岛,把许多城市联结起来,形成一个连续不断、密如蛛网的跨洲系统。叶夫根尼讲过关于这条自行路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况。他说这条路不用动能,而且经久不坏;如果坏了,也会自行修复;它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遇上深谷大壑自行跨越而过。据叶夫根尼说,只要太阳还发光,地球还在转动,它就会运行不止。叶夫根尼还说,这条自行路实际上不是路,而是介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流体。属于第四界。
离康德拉捷大仅仅几步的这条灰色路,分为宽度相同的六条“大路”带,向前流动着。各条路带速度不一,而且用两英寸高的白色的路边把各条路带和外边的草地隔开。这时,康德拉捷夫俯下身去听,只听得“大路”发出吱吱吱、啪啪啪、沙沙沙的声音。
路面橡温热的沥青那么软,他站了一会,又跨到另一条路带上,
路流下山坡,这时康德拉捷夫看到这条路一直通向深蓝色的天边。在阳光下,它像柏油路那样发光。
康德拉捷夫又瞧着在松林项上滑过的房顶。一个房顶上有一个闪闪发光的巨大装置,是由几块大方镜固定在一个轻的网状框子上构成的。所有的房顶上都停着红的、绿的、金的、灰的翼车。城市的上空悬着几百架翼车和直升飞机。一架三角形飞船发出轻微的呼啸高沿着自行路飞着,把太阳挡住好半天,然后消失在树林后面。远处,在雾霭中显出某种高架结构的轮廓——既不十分像天线杆,也不完全像立体电视天线塔。路平稳地流动着,不颠不簸;绿色的灌木丛和棕黄色的松树愉快地向后退去;户大的玻璃楼房、明亮的村舍、闪闪发光的花凉篷下的廊子,在枝叶间时隐时现,
康德拉捷夫突然意识到这条路正把他带往斯维尔德洛夫斯克郊区。到哪儿都行,康德拉捷夫想道,这儿也好。这条路准能把你送到你愿意去的任何地方——西伯利亚、印度、越南。他坐下去,用手抱着膝。坐着并不感到特别软,但也不硬,在康德拉捷夫前面,有三个孩子盘腿坐着,俯身围着一张彩色方格纸。他们准是在解决一个几何问题,要不然,就是在玩游戏。这种路有什么用处?康德拉捷夫想道。不会有人想乘这条路到越南或印度去,不大可能。速度既慢,坐着也感到太硬,再说,有那么多同温层飞机、巨大的三角形飞船、翼车——路有什么用?而且修筑这样的路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他不禁想起一个世纪前他们筑路的情况——那还不是自行路,不过是最普通的路,也并不特别好。想想那些庞大的铺路机、柏油的臭味、酷热和在满是尘土的驾驶室里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的人。当然,修筑这条“大路”比修筑横贯戈壁沙漠的公路所耗费的体力和脑力劳动要大得多。显然。这都是为了方便,你爱在哪儿上路,就在哪儿上,高兴坐到什么地方,就坐到什么地方,无忧无虑地随意逛,一路上还可以摘点野花。不过,这还是很奇怪,难于理解,不合情理……
在松树顶上滑过的玻璃楼房突然到了尽头。前面耸立着一座庞大的灰花岗石建筑。康德拉捷夫站起来。建筑顶上有一座列宁塑像,和过去竖立在、现在也一定还竖立在列宁格勒芬兰车站广场前的塑像一样,身子尽量前倾,伸出一只胳膊,高耸于城市之上。列宁的手伸在这个城市之上,伸在这个世界——他在两个世纪前就预见到的这个阳光灿烂的美妙的世界之上。康德拉捷夫注视着这个巨大的纪念碑,看着它慢慢隐退在那些玻璃房顶上空的淡蓝色的雾霭中。
松树越来越矮、越来越密。不久,路边出现一大块开出的空地。一伙穿工作服的人在摆弄一部复杂的机器。路带穿过—座半圆的弓型窄桥,然后经过一块有指示箭头的牌子,上面写着:马特罗索沃——十五公里,黄色工厂——六公里,还有一些别的字,康德拉捷夫来不及看。他向周围看了看,发现路带上只剩下几个人。由对面驶来的路带上几乎是空的。
马特罗索沃一定是住宅建筑发展区。可是,黄色工厂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