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那个时代,”戈波夫斯基接着说道,“他们也有一句‘多级’格言,其要点就是:‘能躺则躺,何必坐着?’我刚远航回来。你也知道,领航员康德拉捷夫——飞船上是什么样的沙发?设计的什么玩意儿,硬梆梆的,真恶心。仅仅飞船上是这样吗?运动场和公园里的长凳,简直设法说!还有饭店里那些折叠的或者说自动折叠的椅子!海边那些可怕的大岩石。不,康德拉捷夫同志,不管你愿不愿意,在这个一切都是胚胎力学和‘D’原理的严峻时代,那些制造真正舒适的卧具的艺术已无可挽回地失传了。”
不至于吧!康德拉捷夫想道。卧具的问题以全新的面貌呈现在他眼前。
“你知道,”他说道,“我乘‘泰梅尔号’出发的时候,北美还有他们称之为‘私营公司’和‘垄断组织’之类的东西呢。而维持最久的,是一家靠做垫子发了一笔大财的小公司。这家公司生产一种特别的绸垫子——数量不多,可是贵得惊人。据说,亿万富翁们为得到这些垫子,常常你争我枪。那些垫子真是好极了。躺在上面.你的胳膊绝不会发麻。”
“那么,制造这些垫子的秘密跟帝国主义一道灭亡了吗?”戈波夫斯基问道,
“可能,”康德拉捷夫答道。“我乘‘泰梅尔号’离开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垫子的事。”
他们沉默了—会。康德拉捷夫感到很愉快。普罗托斯和叶夫根尼也很健谈,不过普罗托斯爱谈关于肝脏手术的事,而叶夫根尼则常常教他开翼车,要不就骂他不爱交际。
“这是什么原因?”戈波夫斯基说道.“我们也有很好的卧具。可是除了我,没人对这些卧具感兴趣。”他翻身侧躺着,用一个拳头撑着脸,突然说道,“唉,谢尔盖老伙计!你们为什么在‘蓝色沙漠’着陆?”
领航员又说不出话来了。“蓝色沙漠”行星出现在他眼前,那可怕的景象历历在日。
一个外太空的太阳的子星。这个子星本身也是完全不同的。这个行星上覆盖着蓝色细沙的汪洋大海,在这沙的海洋中,沙浪滚滚,时而刮暴风,时而刮台风,而且似乎仍然有某种生命存在。在埋在沙里的‘泰梅尔号’周围,绿色的火焰旋卷着,沙丘用各种声音呼啸着、咆哮着。飞扬的沙土像巨大的阿米巴虫似的爬过泛白的天空。人类对于“蓝色沙漠”的秘密连一个也没有揭开。领航员在第一次出动时,就摔断了腿,他们发送出去的自控侦察器全部失踪,后来有一阵子风平浪静,万籁俱寂,随即突然狂风大作,老科尼来不及回到飞船上,风把他和起重机一起刮到反应器环上,撞碎、摔扁,又把他刮到几百英里以外的沙漠里,那里的蓝色沙浪中有许多巨大的裂缝,把亿万吨沙子倾泻进那个行星的难以想象的深处。
“那么,换了你就不会着陆吗?”康德拉捷夫沙哑着嗓子问道。
戈波夫斯基没吭声。
“现在,你们乘坐这样好的D型飞船,身体状况都很好。你们今天碰上一个太阳,明天碰上另一个太阳,后天又碰上第三个。可是,对于我,对于我们,这是头一回碰上外太空的太阳,头一回碰上真正的外太空它的行星,你明白吗?是由于奇迹,我们才到了那里。我不得不着陆,因为……当时,还有别的可能吗?”
康德拉捷夫不说了。太紧张,他想道。得镇静一点。这毕竟是过去的事。
戈波夫斯基若有所思地说道:“在你之后,我准是头一个在‘蓝色沙漠’上着陆的人。当时,我乘着陆飞船下降,由极地进入大气层。唉,谢尔盖,那时多可怕呵!有半个月,我到处转来转去。做十二次探测飞行!可是,探测器全部在那儿失踪!那儿的大气层实在狂暴已极,谢尔盖。而你们,既没探测过,乘的又是那么一架像衰弱的老乌龟似的破船,竟从赤道撞进大气层。就是这样。”
戈波夫斯签把两手放在脑后枕着头,注视着天花板。康德拉捷夫捉摸不透,他对于他们的行动到底是赞同还是谴责。
“我没别的办法,戈波夫斯基同志,”他说道,“我再重复一遍,那是我们头一次碰到外太空的太阳。你设身处地试试。很难想出一个你能理解的类比。”
“是的,”戈波夫斯基说道,“毫无疑问。可是,这个行动还是很大胆。”
康德拉捷夫还是不知道他是赞同还是谴责。戈波夫斯基响得震耳地打了个喷嚏,于是连忙坐起来,把脚从沙发上放下。
“对不起,”他说道,说着又打了个喷嚏,“我又着凉了。有一天晚上我躺在岸边,着过一次凉。”
“躺在岸边?”
“嗯,当然是岸边,谢尔盖。那儿有一片草地,有草,看着鱼儿游向那些工厂——”戈波夫斯基又打了个喷嚏,“对不起……还有水上的月光——‘通向幸福之路’,你知道吗?”
“水上的月光……”康德拉捷夫做梦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