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他想道,咱们就投入生活吧,老叶夫根尼说,在这个城里,不可能迷路。咱们就看看吧。
自动电梯毫无声息地移动着。自动电梯上没有人。康德拉捷夫拾头看看。屋顶是半透明的,屋顶上有些翼车和直升飞机的影子,无疑是这幢楼房的居民的。这个城里的屋顶似乎都是降落场。康德拉捷夫再往下看。下面是一个宽敞、明亮的门厅。门厅的地板光滑、闪亮,像冰一样。
两个姑娘跑过康德拉捷夫身边,脚跟在电梯上发出有节奏的碦碦碦的响声。其中那个穿白上衣和鲜艳的蓝裙子的小个子,在跑过他身边时,向他看了一眼。她的鼻子上有雀斑,一绺头发搭在前额上。康德拉捷夫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站了一会,抓着扶手栏杆,免得摔倒。然后,她追上她的朋友,两人跑得更远了,已经到了门厅,可是她们俩还回头看。那么,康德拉捷夫想道,开始了。大象游街来了。
他乘自动梯到了门厅(姑娘们已经走了),先用脚试试地板滑不滑。不滑。门厅的门旁,都是高大的窗子。他从其中一个窗子望出去,看到外边是一大片绿荫。当康德拉捷夫乘冀车飞过时,就发现了。这个城简直掩没在绿荫之中。屋顶之间的空处全覆盖着绿荫。康德拉捷夫在门厅里转了一圈,在一个衣帽架跟前站了一会,架上挂着一件紫色雨衣。他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便去摸摸雨衣,看是什么质料,然后向门口走去。他在门廊的台阶上站住了。外面没有街道。
一条踩出来的小路,从门廊一直通到一片长得很密很高的草地。走十来步,这条路就消失在灌木丛中。走过灌木丛,就是森林——高大挺拔的松树夹杂着矮墩墩的橡树,显然,都很有些年头了。一幢幢洁净的淡蓝色楼房向左右两方展开。
“不坏!”康德拉捷夫说道,嗅了嗅空气。
空气很新鲜。康德拉捷夫背着手,毅然踏上那条小路,沿路来到一条相当宽的沙路。路上有很多人。他甚至紧张起来,原以为这帮灰孙子一看到他,会马上停止交谈,有紧急事的也撂下不管了,大家都站住望着他。也许还要提出问题问他。可是预期的事并没发生。
有一个年纪较大的灰孙子,从后面赶上来时,笨拙地撞上他,连忙说:“对不起。不,我不是跟你说话,亲爱的。”
康德拉捷夫为稳妥计,笑了笑。
“什么事?”他似乎听到那个灰孙子身上发出—个轻微的女人声音。
“没事,”那个灰孙子向康德拉捷夫仁慈地点点头,说。“我在这儿撞了一个年轻人。”
“哦,”那个女人的声音说,“那么,你听我再说几句。我说过,我跟这个计划无关,你也会反对这个计划。”
这个年纪较大的灰孙子走开了,女人的声音也渐渐消失。
灰孙子们,有的从后面赶过康德拉捷夫,有的迎面走来。不少人向他笑笑,有的甚至还点点头。可是没有人盯着他看,也没有人想问他问题。的确有个黑眼睛的小伙子,两手插在口袋里,在他附近讲述一个复杂的轨道,他听了一阵,终于起了怜悯之心,决定向他点点头的时候,那孩子却没有跟上来,显然是由于失望。康德拉捷夫感到更自在,开始到处看看、听听。
一般来说,灰孙子们似乎都是很平常的人;老的、少的、高个、矮个,相貌平常的、漂亮的,男人、女人;没有一个老态龙钟、满腔病容的人,也没有一个小孩。在这条绿树成荫的街上,灰孙子们都显得安详、无拘无束,好保跟它朋友呆在家里一样。但不能说他们都显得快乐和幸福。康德拉捷夫也看到了忧虑的、疲倦的脸,甚至愁眉不展的脸,不过更少而已。一个年轻人坐在道旁的蒲公英丛中,摘了一朵又一朵,然后把它们使劲一吹。显而易见,他的心思己飞到远方,而且决不是快乐的。
灰孙子们穿著简单,多种多样。年纪较大的男人穿长裤和柔软的开领上衣。女人则穿便裤,或雅致的长服。少男少女几乎都穿宽松的短裤和白的或花的罩衫。当然,也碰上时髦的女人,他们炫耀身上被的紫色或金色的斗篷,斗篷下穿一件鲜亮的短……康德拉捷夫认定是衬衣。这些时髦的穿著是为让人看的。
这个城市很安静,至少没有机器响声。康德拉捷夫只听到说话声,有时也听到什么地方传来的音乐。树梢也沙沙响,还常常听到翼车飞过时传来的轻微的“唿,唿……”声。显然,大多数飞机通常在高空飞行。总之,在这大城市的中心,走在小道和沙路上,衣服竟擦着灌木丛的树枝,这虽然很奇怪,但没有什么使康德拉捷夫感到完全格格不入。一百多年前的郊区公园几乎就是这个样子。要是康德拉捷夫不感到毫无用处(无疑,比这些镶着边的紫色、金色的时装更没用处),他在这里本来会感到十分自在的。
他赶上—对手挽手走着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