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还是一阵阵烦燥不安,然后,又陷入昏睡状态。他说出一些互不相关的词句和混杂在一起的法语和英语、数学、化学公式,他还反复说:“维尔迪埃街112号。必须到维尔迪埃街去。送我去维尔迪埃街。”
他在那儿能有什么呢?
我对蒙卢日的维尔迪埃街略有所知(如果他指的确实是这条街的话),就是那种没有任何特色、索然无味的街道:一条位于郊区的狭窄街道,路的两旁排列着式样单调、千篇一律的小房子;房前围着栅栏;仅有几公尺面积的空地,便是所谓的“花园”。因为,当春天来临时,在这块空地上有一行菖蒲或一株细小的丁香树开着花。
托马斯对我说:“别理他,他在说胡话。给他全身进行按摩,这很重要。他现在胃已空了,我马上泡一点儿特别浓的茶给他解毒。你看,他吐过以后已经好多了。病情不会再加重。推推他,跟他说话,这样可以帮助他快点恢复神智。别让他再昏睡过去。”
我照他说的办,托马斯自己走进了厨房。
“喂!先生,先生,你是什么人?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听见了我的话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一个不理睬你,甚至可能没听见你说话的人有什么话可说呢?他睁着双眼,但我想他并没有看见我。
托马斯终于回来了:“把他扶起来,抓住他的两只手,当心他打翻茶怀。先生!喝吧!喝了你会舒服些!”
“不!不!放开我!啊!不!现在,我不会让你们得逞,你们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什么也不告诉你们。”
托马斯和我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好家伙!这件事里可大有文章呢?有人想毒死他……那么,他不肯讲出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然而,托马斯坚持要让他把茶喝下去:“别害伯,我是医生,我在给你治疗,喝吧,这是茶,喝了对你有好处。”
“医生?你是医生?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的朋友把你送到我家来的。想一想,你本来躺在布尔拉莱纳的街上。”
最后一句话好象深深刺激了他,使他骤然恢复了神智。他从托马斯手中接过茶杯,喝了起来。
“谢谢,茶很好。”
“现在,你要想方设法不再昏睡。热罗姆,你陪着他,马上就到七点半了,我必须给医院打电话。你要不要我顺便也通知你的办公室?今天早上我们两人是迟到了!唉!我该编几句什么话解释一番呢?得了,现在,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别把事情搞得复杂化了。”
于是,富于想象力的托马斯便向值班护士信口开河,说他正医治一个在他家门口被车撞伤的工人,因为市区里任何药店都尚未开始营业。然后,他又给我的办公室打电话,说他是医生,我因车祸受轻伤,他刚刚给我进行了治疗——啊!一点儿不严重,你们不用担心,一小时后他就来上班,他主要是受了惊而不是受了伤。
现在,请假的事我们可以安心了,但是,我们把病人怎么办呢?托马斯认为在几小时内不能让他出去,因为他可能感到不适或着凉。
“你是否可以开车送他回家去?你不是说过他住在蒙卢日吗?这正是你必经之路。”
“对,他对我说维尔迪埃街。”
听到这条街名,陌生人吓了一跳。
我俯身再次问他:“你要我把你送到维尔迪埃街去吗?你是不是就住在那儿?”
“别去!别去!不要到维尔迪埃街去!现在去不得!他们正在找我。把我藏起来,求求你们,把我藏起来。我不愿上那儿去!”
看到这个可怜的人如此忧心忡忡,托马斯断然作出了决定:“你愿不愿意留在这儿,留在我家?你可以休息,这正是你需要的。今天晚上,我的朋友热罗姆会来看你并给你送晚饭来;我要很晚才能从医院回家。等我回来后,你再和我们谈你决定怎么办。如果你想回家,我们两人谁都可以送你回去。请答应我在这儿好好休息一整天。千万别客气,要是你想喝茶,那就请喝吧,这对于你恢复健康大有好处。当然啰,如果你想走,也完全听便,不过请把地址留下,这样我可以随诊,因为这几天你还很需要医生的治疗。”
“谢谢,你的心眼儿真好。既然你有这样一番好意,我想我会在这儿一直呆到晚上。我现在虽然觉得好一些,不过我想,如果我上外面去,可能还是走不了多远……我来向你们说说我的情况吧:我叫克里斯托夫隆,英国人,在巴黎已经住了六个月。我在为一个化学产品工厂进行一项科研,一项十分重要的科研……我觉得他们想要盗走我的资料。我把所有的资料都留在那儿了,可是,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骗了他们。对不起,我解释得很不清楚。啊。我真害怕。你们看,我很缺乏勇气。”
缺乏勇气?我们的朋友克里斯托夫对自己估计太低了!我要是有他表现出的一半勇气就不错。也许英国人就是这样谈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