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珮 译
(一)
我刚走出朗波街的拐角,一眼就看见黑乎乎的一团东西蜷伏在人行进上,纹丝不动。尽管天色才朦朦亮,我也决不会看错,那是一个男人。起先,我想这可能是一个酣睡的流浪者,所以,我打算走到对面的人行道去,以免惊醒他,然而,好奇心却驱使我向他走去。对了,这也可能是一个醉汉!但在我们这个风气淳朴的郊区里出现这种事,却未免有些蹊跷!
这个人一定是感觉到有人来了,要不然就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把头缓缓向我转过来,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走近些。
我发现他做这些动作十分吃力,便俯身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我能帮你的忙吗?”
他嘟哝了几句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接着,他的头又瘫倒在地上了。我轻轻地推推他,又问了一遍。
他费劲儿地又说了一次,我终于听清了几个字:
“快,出租汽车,维尔迪埃街112号……”
然后,他又再次昏睡了。
他是个醉汉吗?不,肯定不是。他身上没有酒味,他的衣着相当考究,并不凌乱。情况显得有些神秘莫测,至少有些不寻常。再说,他对巴黎郊区的状况一定是茫然无知:现在是清晨五点半钟,所有的咖啡馆都还没开门,根本无处去打电话,而他却想要叫一辆出租汽车!
不过,他还算走运,我的汽车就停在近处,只要往回走几公尺就是。我可以为他效劳,送他到所说的地点去。我一面发动汽车一面想,这人可能是外国人,因为他说“维尔迪埃街”时发音很特别。我会不会听错了?还得再问他一遍。
我尽量把车驶近他躺卧着的地方,接着,又设法把他架起来并安置到我那辆汽车的前座上。幸好,他清醒了一点儿,所以,我没有费太大的劲儿,使让他坐上了车。
“喂!先生!你要我把你送到那儿去呢?是维尔迪埃街吗?”
他点了点头。
“好吧!但是到哪条维尔迪埃街呢?是蒙卢日郊区的那条,还是巴黎市区里的那条?”
我趁着在红灯停车的时候推推他,但他照旧用古怪的口音重复说:
“维尔迪埃街、维尔迪埃街,112号,快,快,出租汽车。”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汽车里面。他不时地、含糊不清地明确自语,气愤地挥动手臂,然后,又昏睡过去。
我想,他的昏睡确实有点儿反常。这人面色苍白、呼吸困难,如果他要去的是蒙卢日的维尔边埃街的话——我知道只有巴黎南部有这样一条街——那我们离得还很远(我忘记告诉你们,我住在巴黎远郊的布尔拉莱纳),可要是我弄错了,那该怎么办呢?那么,送这个人去治疗是不是更好些?为什么不顺路到我的朋友托马斯家去呢?这时候(已经快六点了)他一定在家。也许他这么早被吵醒会不高兴,但他是医生他会通情达理的。
托马斯住在卡山,我必须路过那儿,反正现在我上班去一定迟到了,所以,我非找到一个迟到的理由不可。
我在托马斯住的新式高楼前停了车。我一按铃,门立即开了。我很快上到四层楼,托马斯已经开着门在等我。
“热罗姆,出了什么事?你来得真早!你脸色发白,是不是病了?快进来。算你走运,你知道,我正准备出门,再晚一分钟,你就碰不上我了。”
“别啰嗦了。听我说,马上跟我下楼去。”
我们下楼时,我三言两语地向托马斯讲述了我的奇遇。
在汽车里,那位陌生人一动也没动。托马斯上车检查病人,我握住病人的手腕,想和他谈话,但毫无反应。
“这个人可能吃了巴比妥或其它安眠药。他的心脏好象很衰弱,必须立即采取措施。医院太远,即使我们开快车,也可能延误治疗。帮我一把,我们把他扶到楼上我家里。我想这是万全之计。你来找我,做得很对。瞧!他醒了,这样我们可以扶着他上楼,不会引起邻居们的大惊小怪。我可不想让全楼的人都来找我问个没完!”
托马斯想快些上楼确实有道理:有的人从我的汽车旁经过时已开始放慢步伐,甚至定睛注视着我们;很可能有人会给警察局打电话,那就不知得惹多少麻烦。此外,我模糊地感觉到,如果警察局插手,这位病人可能会不高兴:如果他原来是企图自杀,这仅仅涉及他个人;如果不是自杀,那么他一旦清醒过来时,他自己准知道该怎么办……至于我和托马斯,我们两人至少不会再管他的闲事。
不管闲事这一点,我完全估计错误,但其它方面我几乎都猜准了。
我一面思量着,一面和托马斯两人各架着这位不相识者的一只胳膊,好象士兵架着伤员那样,把他搀扶到托马斯家。我尽力一丝不苟地按照我朋友的吩咐去做。
“你把他的上衣、领带、袜子都脱下来。给他盖好被,用力搓他全身,好加速血液循环。我去找一个盆,准备几条毛巾,必须让他把安眠药呕吐出来才能解毒。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但我们别无办法。”
他用一个手指很在行地把陌生人的嘴抠开,同时,紧托住他的下巴,几秒钟之内就收到了预期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