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还没发生。有些顾客会稍微调调情,但我知道那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她们特有的表达礼貌的方式——我不会多想,反应同她们用少见的、十分正式的方式来表达礼貌时一样。谁长得是标准意义上的好看,谁看起来很有活力或神秘莫测,谁机智诙谐或魅力十足,谁散发着青春的光彩或透着历练的沉稳……在这些问题上,我也许会和旁观者的意见是一致的,但是我//根本就不在意。那四千名供体爱过的人千差万别,把他们截然不同的特征集合在一起会涵盖整个人类。这种情况永远不会改变,除非我做些什么把平衡打破。
所以在过去的一个礼拜,我把神经假体里所有相关的系统都拖到了3或者4的位置上。这样一来,人看起来就不比一块一块的木头有趣多少了。现在,我同这个随意选到的陌生人单独待在店里,慢慢地把按钮往上推。我得抵抗住积极的反馈。设置越高,我就越想再往上升,但我已经提前设好了上限,而且我会遵守这些限制。
等到她挑好两本书向柜台走来时,我既信心十足、带着胜利的喜悦,又因为害羞而有点儿不自在。我终于同开关网有了如出一辙的感受;我看到这个女人时的感觉是那样真实,仿佛那就是我自己的感觉一样。如果为了获得这种效果,我所做的一切显得太工于算计、不自然、奇怪、可恶……我也别无他法。
她付钱买书时,我朝她笑了笑,她也热情地报以微笑。她没有戴结婚或订婚戒指,但我向自己保证,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尝试做任何事。这只是第一步:注意到一个人,把她从人群中认出来。我可以约第十个或第一百个与她类似的女人出去。
我说:“你愿意什么时候一起喝杯咖啡吗?”
她看起来有点儿惊讶,但并未觉得我有所冒犯。虽然不明显,但她至少还是有点儿高兴会受到别人的邀请。我想我已经准备好接受她拒绝我这种说漏嘴的邀请的命运了,但当我看着她做决定时,残存的自我仍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如果这种感觉有一丝显露在脸上,她也许会立刻把我推到最近的兽医那儿,让兽医像杀死动物以免除它们的痛苦一样杀死我了。
她说:“好啊。顺便说一下,我叫朱丽娅。”
“我叫马克。”我们握了握手。
“你什么时候下班?”
“今晚?九点钟。”
“噢。”
我说:“午餐怎么安排?你都什么时候吃午饭?”
“一点钟。”她犹豫了一下,“这条路的尽头……五金店旁边的那家店怎么样?”
“没问题。”
朱丽娅笑了,“那我大概一点十分在那儿等你?”
我点点头。她转身走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既茫然、惊魂未定,也无比开心。我想,这真简单。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就像呼吸一样。
我开始呼吸急促。她只需五分钟就会发现,我是个情绪反应迟钝的十来岁少年。或者更糟,她会发现有四千个成熟男人在我脑袋里给我出谋划策。
我走进厕所吐了起来。
朱丽娅告诉我,她经营着几个街区外的一家时装店。“你刚来这家书店,对吧?”
“是的。”
“那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我没有工作。有很长一段时间。”
“多久?”
“从我不再是学生起。”
她扮了个鬼脸,“是种罪过,不是吗?嗯,我也在尽自己的一份力。我是轮班制,只做半天。”
“哦?你是怎么找到这份工作的呢?”
“真的很不可思议。我是说我很幸运,这份工作报酬很高,只要一半就够我生活的了。”她笑道,“人们大都以为我要照顾一个家庭,好像那是唯一可能的原因。”
“你只是喜欢有充足的业余时间?”
“是的。时间很重要。我讨厌匆忙的感觉。”
两天后我们又一起吃了午饭,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仍是见了两次。她谈她的商店,她的南美洲之旅,她的一个姐姐治好了乳腺癌。我几乎要提到我自己很早以前战胜的肿瘤了,但是除了害怕说了会产生的后果外,那听起来也太像是在博取同情。在家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地坐在电话旁——不是在等电话,而是在看新闻,好确保除了自己,我还有其他事情对她讲。“谁是你最喜欢的歌手/作者/艺术家/演员?”“我不知道。”——我可不喜欢这样。
我脑子里全是朱丽娅的影子。我每时每刻都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我希望她开心,希望她平安。为什么呢?因为我已经选择了她。但是……为什么我觉得一定要选择某个人呢?因为到头来,这些供体中的大多数一定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他们都曾经十分渴望、十分在乎过一个人。为什么呢?这就要归咎于进化了。你既不可能帮助、保护见到的每一个人,也不可能和她们中的每一个都做爱,这两条进化规则的巧妙结合显然能有效地传递基因。所以我的情感源泉和其他人一样;这样我还能再问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