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明白吗?你们必须做些什么。我不想死。听到了吗,拜克努尔?我不想死!”
又一阵很强的静电声吞没了他下面的声音,可阿克肖诺夫和房间里的其他人一样,听出了它们的节奏;在老总的葬礼上,他自己也曾经这样控制不住地哭泣过。
宇航员的绝望好像猛地抽走了尚达林身上的活力。他身子向前一歪,像棵树一样倒下去,双手砰地砸在桌面上,斜趴在那里,发起呆来。
将军的手颤抖着关上了总理的麦克风。“或许在这种情况下——”他开始说道。
“是的,当然,”总理飞快地收拾起他的讲稿和公文包。他笨手笨脚地站起来,把转椅都碰倒了。
卫兵们还在盯着扩音器,没有注意到总理被将军拉出了门外。
尚达林颓然靠在控制台上。诺维科夫还在啜泣。几十张脸望着尚达林。几个人已是满脸泪水。
阿克肖诺夫受不了了。
“说点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让他放心。告诉他我们有一个计划。”
他摇着尚达林,一次,两次。接着打了他一巴掌,狠狠的清脆的一巴掌,可尚达林还是无动于衷。
“我……我不能……我不……”尚达林的声音可怖而又含糊不清。
飞行指挥叫道:“看在老天的份上,跟他说话吧!”
阿克肖诺夫大步跨到总理的麦克风前,打开开关,说道:“诺维科夫。诺维科夫。想想老总吧。”
静电声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声音。“……什么……?”
控制室里一片死寂。
“老总,诺维科夫。老总会怎么做?”
“……老总……”
“我是阿克肖诺夫。你还记得我吗,啊?你的颠倒的工程师朋友?你驾驶着飞船把我送入轨道,诺维科夫,又把我安全地送回到地面上,而我一路都在抱怨——你做到了,诺维科夫。我们做到了。你和我还有医生,还有老总。你记得吗?”
“记得……记得,同志……我记得的。”
“听我说,诺维科夫。我们有一个计划,我相信老总会赞成这个计划的。但是首先,我想给你读一样东西。你记得我带到太空中去的那张便条吗?临发射前老总给我的那张便条?你当时说我应该等到合适的时间再读给你听。噢,我现在带着那张便条呢,诺维科夫。从那以后它一直在我的口袋里装着。现在让我把它打开……便条上是这么说的,诺维科夫。上面说的是,‘我的朋友,我对设计宇宙飞船很在行,是因为我了解宇航员们的感受。我也曾经孤独,害怕,远离家园,被寒冷包围着。很快你也会知道这是个什么滋味了。可我挺过来了,我的朋友,你也会的,我们还要继续一块儿设计出了不起的东西来。签名,老总。’你明白吗,诺维科夫?老总完全了解你的感受。”
长时间的沉默。阿克肖诺夫看着闪动的小点靠近了非洲。一名负责人把一份打印出来的材料递到他的鼻子底下轻声说:“马上就第十九圈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阿克肖诺夫挥挥手让他走了。
宇航员说话了:“老总已经……死了。”
“你真的相信吗,诺维科夫?你真的哪怕是有一会儿相信过他死了吗?”
静电声,接着诺维科夫缓慢地、庄重地回答道:“不,同志。不,我不相信。”
阿克肖诺夫坐到地上时还拽着麦克风。他已经看不到地图了,只看到老总的脸,在黑暗中在加加林的门外笑着。他冲着左右两旁递给他计算结果还有纸巾的人微微笑了笑。“现在仔细听我说。下面是我们要做的……”
“联盟一号”从大气层中冲了下来,翻滚着,翻滚着,像个在山上滑雪的男孩子,滑到半山腰时滑雪板脱落了,它的毫无用处的降落伞像根缠结的绳子似的拖在后面。
事情过去多年以后,据某个美国情报官员报告,宇航员在最后的无线电通话中说的话如下:你们导航错了,你们导航错了,你们不明白吗。
美国情报官员错了,事实上,来自宇航员的最后信息只有短短三个字:
是老总
有些听过录音的人不相信,说不是这几个字。
但是宇航员们——他们相信。
十二、拜克努尔发射场。1997年8月22日
“棒极了!”
“太好了!”
“干得好,‘和平号’!”
欢呼声、掌声、叫声回荡在控制室里。人们拥抱,接吻,使劲擂着彼此的后背。
一名身材娇小的短头发妇女——是柳德米拉吗?不是,柳德米拉去布拉格度过假后,现在右耳上炫耀地戴着五六个耳环,斜着上去,就像笔记本里画的螺旋形——总之是其中一个,让笨蛋阿特科夫猛地举了起来,那个笨蛋连怎么用计算尺都不会。他们的亲吻声甚至在一片嘈杂声中仍旧清晰可闻,接着阿特科夫把她递给了下一个,是谢列布罗夫?还是沙塔洛夫?总之是新来的里面的一个。她也吻了他,还像个孩子似的尖叫着。
阿克肖诺夫看着,什么都没说。工程师们应该听到些好消息,应该释放一下,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他们的热情。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