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们现在一个个迟疑地走向他,小个子雷梅克医生走在前面。卫生部长曾经是1965年五一大阅兵时在检阅台上的高官中个子第三高的人。他一面往前跨了一步,一面挺直身子,高高在上地朝他们微笑着。“大家都准备好去消毒了吧,同志们?现在我们的病人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雷梅克医生清了清他细细的喉咙,嗓音听上去就像一个患气喘病的儿童吹喇叭吹出来的声音。“部长同志,我和我的同事们……怀着对您应有的崇敬,先生……我们想建议……建议,基于此事的重要性,我们建议您,或者说,也就是,我们,采取进一步的预防措施……”
“我在等你告诉我,雷梅克医生。”部长低声说。他的眼睛在医生说这段开场白时眯了起来。
雷梅克神色绝望地转身朝着其他人。
一名护士走上前来说道:“部长同志,我们要求维什涅夫斯基医生加入到手术队伍中来。”
“维什涅夫斯基,”部长重复道。他应该猜到的。其他人不安地站在那儿。那名护士(他一下子想不起她的名字了,回头他会查出来的)还在用挑战的目光看着他,“可是年轻的维什涅夫斯基会对这个手术做出什么贡献呢?”
现在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
“他做过好几十次这样的手术。”
“他的技术完美无瑕,部长同志,您该看看他是怎么做手术的。”
“这几年他没有像您那样的……公务缠身,部长同志。”是雷梅克,那个讨厌鬼。
“而且这名病人的安康既然对革命利益来说那么重要,理应由全院所有的最好的医生一起来为他手术。”
卫生部长笑了,抬起了一只手。“我感谢你们大家的忠告。我已经充分听取了你们的意见,而且会记在心里。我不能详细说明为什么不把维什涅夫斯基医生召来——因为你们知道,我办公桌上经手的许多材料都是保密的一旦是只说这一点就够了,那就是,必须考虑到安全因素。而且,在我看来,不管年轻的维什涅夫斯基的医术多么引人注目,毕竟他刚刚吃完晚饭,可能会受些影响。再次感谢大家的关心。你们先请……同志们。”
人们像一队劳改犯一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消毒室。每个人都回避着卫生部长的咄咄逼人的目光,只有那个护士例外。她的目光不仅含着轻蔑,还有鄙夷。卫生部长竭力忍住怒火,深吸了一口气。他推开门,身后的转门一次次地响着。
维什涅夫斯基医生和他的音乐评论家朋友像往常一样最后离开,开着玩笑走出剧院时,警笛声越来越大了。
“不,不,你会比我先去的,我的朋友。”乐评家说道,“月球上会先需要外科医生,再过很久才会需要交响乐,至于评论家嘛?要是知道好歹的话,我们这些评论家们就都会待在下面,这里可供批评的东西要多得多。”
维什涅夫斯基大笑起来,在朋友的背上拍了拍。“说得好,说得好,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音乐家,作家,每个类别的艺术家都应该是第一批上月球的人。谁能更好地把月球的奇观转述给我们呢?这个工作绝不能等摄像机去做,这点我是很肯定的。想到这个我的脑袋就发晕。”
“我们有客人来了。”乐评家突然严肃起来。
轰鸣着驶上环形车道的是四辆警用摩托,警笛鸣响着。车子一个急转弯,在巨大的台阶下面的灰色泥浆中停了下来。
“是维什涅夫斯基医生吗?”一位警官叫道。
“是的。”他说。朋友的手把他的肩膀抓得生疼,可他却心怀感激。
“手术室急需您去,医生同志。我们是来护送您的。”
乐评家如释重负,一屁股坐了下去,维什涅夫斯基则呼出一口浊气。
“谢谢你们,同志们。”他说,“我现在就去。”
他在手臂上抹肥皂时,可怜的雷梅克快得有点结巴地通过内部通信联络系统向他简要地介绍了情况。维什涅夫斯基没有把时间浪费在东问西问上,时间浪费得已经够多了。可是他不明白:肠癌怎么居然给错当成了痔疮?为什么他们不把手术停下来,找人帮忙,用上更多设备,而是好几个小时在他身体里瞎鼓捣?雷梅克唠唠叨叨地讲起手术台上那个可怜的人对国家是如何如何重要,于是维什涅夫斯基明白了。
“是部长。”他咆哮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