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段自“永痛长病母”至篇末,写老兵临离家时的回忆,道尽“无家别”之惨凄。母亲是老兵惟一的亲人,上次服役临走时,母亲已卧病在床,本该留下来奉养、服侍。但为了平定叛乱,他还是挺身而去。
五年后归来,母亲早与世长辞,无人安葬,弃尸沟溪。
对于老兵来说,生不能奉养,死不能尽孝;对于老母来说,生不见儿,死不得葬,都是一生含恨不尽的事,故“终身两酸嘶。”最后两句“人生无家别,何以为蒸黎”,是老兵伤痛的感情发展到顶点,几乎由哀而转怒。一腔愤怒之情,直指腐朽的统治集团,不言而喻,这一切灾难,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因此浦起龙在《读杜心解》里说:“末二以点(按:点《无家别》之题)作结。‘何以为蒸黎’可作六篇(按:指《三吏》、《三别》)总结,反其言以相质,直可云:何以为民上?”
《无家别》诗中只有老兵一个人物,通篇都是他的自叙,没有诗人一言一语的代叙和议论。这种客观地描述将诗人的看法和感情溶化其中,使诗的思想主题表现得更加深刻和充分。
老兵的叙述,首尾完整,层次清晰,并用感情的发展推动情节的演进,是本诗的叙述特点。老兵败阵归来,所见家乡的荒凉景象,在叙述中,由远及近,由总及详,既看到家乡的现在,又想到家乡的过去;在个人的命运上,既交待了当前的处境,又追叙了过往的遭遇。这一切都随着老兵感情的变化而波动起伏,层层深入,直至最后造成了老兵“无家”以“别”的结局,故事到此结束,感情也达到了凄凉—— 哀伤—— 愤怒的极点,尤其以“何以为蒸黎”结束全篇,非常有力。
其次,诗在老兵的叙述中,该详则详,该略则略,留人以回想的余地。如“我里百余家”,描述“天宝”
以前村中热热闹闹的太平盛世景象。仅一笔带过,接下去便是“世乱各东西”。再如“四邻何所有,一二老寡妻”,又省略了老兵当找着这“一二老寡妻”时相互激动地言谈和寻问的情景。这是略的方面,至于详,从诗中就更显而易见。除了老兵进村后所见到的“空巷”、“日瘦”、“狐与狸”等荒芜景象写得比较具体外,老兵第二次被迫应征时的心理变化,都叙述得非常详尽和细腻。这对读者深入地了解老兵的感情,同情他的遭遇,从而增强诗的感染力,产生共鸣都是必不可少的细腻之笔。
悲陈陶
杜甫
孟冬十郡良家子,
血作陈陶泽中水。
野旷天清无战声,
四万义军同日死。
群胡归来血洗箭,
仍唱胡歌饮都市。
都人回面向北啼,
日夜更望官军至。
杜甫诗鉴赏
陈陶,地名,即陈陶斜,又名陈陶泽,在长安西北。唐肃宗至德元年(756)冬,唐军与安史叛军在此交战,唐军四五万人几乎全军覆没。来自西北十郡(今陕西一带)百姓的子弟,血染陈陶战场,景象惨烈。杜甫此时被困在长安,诗即为这次战事而作。
第一句就用了郑重的笔墨大书这一场悲剧的时间、牺牲者的籍贯和身份。这就显得庄重,使“十郡良家子”给人一种重于泰山的感觉。因而,第二句“血作陈陶泽中水”,就叫人痛心,甚至目不忍睹。这一开头,将唐军的死,写得很沉重。至于下面“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两句,并非说人死了,野外没有声息了,而是表现诗人的主观感受。是说战罢以后,原野显得格外空旷,天空显得清虚,天地间肃穆得连一点声息也没有,仿佛天地也在沉重哀悼“四万义军同日死”这样一个悲惨事件,渲染“天地同悲”的气氛和感受。
诗的后四句,从陈陶斜战场掉转笔来写长安。写了两种人,一是胡兵,一是长安人民。“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两句渲染叛军得志骄横之态。人民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他们向北而哭,向着陈陶战场,向着肃宗所在的彭原方向啼哭,愈发渴望官军收复长安。一“哭”一“望”,而且中间加以一“更”字,充分表现了人民的情绪。
陈陶之战伤亡是惨重的,杜甫从战士的牺牲中,从宇宙的沉默气氛中,从人民流泪的悼念,从他们悲哀的心底上着重表现悲壮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