猥诵佳句新。
窃效贡公喜,
难甘原宪贫。
焉能心怏怏?
只是走踆踆。
今欲东入海,
即将西去秦。
尚怜终南山,
回首清渭滨。
常拟报一饭,
况怀辞大臣。
白鸥没浩荡,
万里谁能驯!
杜甫诗鉴赏
唐玄宗天宝七年(748),韦济任尚书左丞前后,杜甫曾赠过他两首诗,希望得到他的提拔。韦济虽然很赏识杜甫的诗才,却无法给以实际的帮助,因此杜甫又作了这首“二十二韵”,表示如果实在找不到出路,就决心离开长安,退隐江海。杜甫自二十四岁(735)在洛阳应进士试落选,到作此诗的时候已有十三年了。尤其是到长安寻求功名也已三年,结果却处处碰壁,素志难伸。青年时期的豪情,早已化为满腹牢骚愤激,不得已在韦济面前发泄出来。
细品全诗,诗人主要运用了对比和委婉曲折的表现手法,将胸中郁结的忧怨,抒写得如泣如诉,真切感人。这首诗应该说是体现杜诗“沉郁顿挫”风格的最早一篇。
诗中对比包括以他人和自己对比,和自己的今昔对比。开端的“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凌空而起把诗人强烈的不平之鸣,象江河决口那样突然喷发出来,那些纨袴子弟,不学无术,却过着脑满肠肥、趾高气扬的生活;他们精神空虚,原是世上多余的人,偏又不会饿死。而象诗人那样正直的读书人,却大多空怀壮志,穷困潦倒,眼看误尽了事业和前程。这两句诗,开门见山,鲜明揭示了全篇的主旨,有力地概括了封建社会贤愚倒置的黑暗现实。
从全诗描述的重点来看,写“纨袴”的“不饿死”,主要是为了对比突出“儒冠”的“多误身”,轻写别人是为了重写自己。因此接下去诗人对韦济坦露胸怀时,就撇开“纨袴”,紧紧抓住自己在追求“儒冠”事业中今昔截然不同的苦乐变化,再一次运用对比,以浓彩重墨抒写了自己少年得意、眼下误身受辱的无穷感慨。这第两个对比,诗人足足用了二十四句,真是浓墨重彩,淋漓尽致。从“甫昔少年日”到“再使风俗淳”十二句,是写得意蒙荣。诗人用铺叙追忆的手法,回忆了自己早年出众的才学和远大的抱负。
少年杜甫很早就在洛阳一带见过大世面。他搏学精深,下笔有神。作赋自认可与扬雄匹敌,咏诗堪比曹植。
头角乍露,就赢得当代文坛领袖李邕、诗人王翰的赏识。凭着这样卓越的才华,他天真地认为求取功名,登上仕途,易如反掌,梦想“致君尧[yáo]舜[shùn]上,再使风俗淳”追叙往事,当然也是为了让韦济了解自己的为人,但更重要的还是要突出自己眼下的误身受辱。从“此意竟萧条”到“蹭蹬无纵鳞”,又用十二句写误身受辱,与前面的十二句形成强烈的对比。“要路津”早已被“纨袴”占尽,理想与现实的矛盾无情地嘲弄着诗人。十三年来,诗人只能骑着一条瘦驴,奔波在闹市的大街小巷。早上敲打豪富人家的大门,受尽纨袴子弟的白眼;晚上尾随着贵人肥马扬起的尘土郁郁归来,在权贵们的残杯冷炙中讨生活。前不久参加了朝廷主持的一次特试,谁料竟是奸相李林甫策划的一个忌才的大骗局。这对诗人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同刚飞向蓝天的大鹏又垂下了双翅,又象遨游于远洋的鲸鲵一下子又失去了自由。
这一大段的对比描写,迤逦展开,诗人越是渲染,越能衬托出眼前儒冠误身的悲凉凄惨,这大概是诗人要着力运用对比的苦心所在吧!
从“甚愧丈人厚”到诗的终篇,写诗人对韦济的感激、期望落空、决心离去而又恋恋不舍的矛盾复杂心情。这样丰富错杂的思想内容,使诗人必得采用顿挫曲折的笔法来表现。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诗人再也不愿忍受象孔子学生原宪那样的贫困了。他为韦济当上了尚书左丞而暗自高兴,就象汉代贡禹[yǔ]听到好友王吉升了官而弹冠相庆一样。但后者也未能帮助自己。
诗人只能强制自己不要愤愤不平,即将离去了却仍不免在那里顾瞻徘徊。辞阙远游,退隐江海之上,这在诗人是不得已的。他对自己曾寄以希望的帝京,对曾有“一饭之恩”的韦济,恋恋不舍,难以忘怀。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最终只能毅然引退,象白鸥那样飘逝在万里波涛之间。这一段,诗人写自己由盼转愤、欲去不忍的矛盾心理,真是曲折尽情,丝丝入扣,和前面动人的对比相结合,充分体现出杜诗“思深意曲,极鸣悲慨”(方东树《昭昧詹言》)的艺术特色。
“白鸥没浩荡,万里谁能驯!”从结构安排上看,这个结尾是从百转千回中引发的,宛若奇峰突起,末势愈壮。它将诗人高洁的情操、宽广的胸怀、刚强的性格,表现得跃然纸上。正如浦起龙指出的“一结高绝”(见《读杜心解》)。董养性也说:“篇中..词气磊落,傲睨宇宙,可见公虽困踬之中,英锋俊彩,未尝少挫也。”(转引自仇兆鳌《杜诗详注》)。
全诗不仅成功地运用了对比和顿挫曲折的笔法,而且语言质朴中见锤炼,含蕴深广。如“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道尽了世态炎凉和诗人精神上的创伤,一个“潜”字,表现悲辛的无所不在,句式上的特点是骈散结合,以散为主,因此一气读来,既有整齐对衬之美,又有纵横飞动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