颔联紧承前景具体描述。“高江急峡”,不仅说明白帝一带地势高危,江水由此向东,悬流直下,而且两岸高山,江流狭窄,奔腾呼啸,加上急风骤雨,江水陡涨,水位加高,江流湍急,争相奔涌,白浪滔天,有雷霆万钧之势,万马奔腾之状。一个“斗”字,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大雨倾注,水流迅疾,泄洪之声惊天动地的壮观情景。在覆盆暴雨之下,星月无光、阴霾蔽日:“翠木苍藤”失去了昔日的光泽,高峡两侧,显得一派昏暗。
以上两联,写云雨变幻,暗示了时代动乱、阴霾蔽日的现实,为下文表现破败凋敝、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作铺垫。
颈联,笔锋一转,境界陡变,与急骤猛烈的风雨景色形成鲜明对照。诗人俯视雨后的蜀郡大地,“戎马不如归马逸,千家今有百家存!”眼前是荒芜空旷的土地,一匹疲惫懒散的归马,在荒原上闲蹓。山村之内比荒原更显清冷,人烟寥寥,从前的千户中如今只剩下百户,这情景怎不叫人触目惊心。
景象如此凄凉悲惨,乡村如此荒芜凋敝,人民生活可想而知。这自然地使诗人注意到了“哀哀寡妇诛求尽,恸哭秋原何处村”的社会现实。“诛求”,就是横征暴敛。多少在战乱中失去了丈夫的寡妇,本来就已是孤苦无依,仅有的一点维持生计的粮食、什物,遭到官府横征暴敛,被搜刮净尽,秋收季节,村里却传来阵阵哭声,哭声悲恸欲绝,哀号遍布原野。“何处村”,是说明哭声来自哪里,并不清楚,但可知处处有人恸哭,哀鸿遍野,悲怆凄凉。
这首诗在意境上的变化参差错落,大开大阖,在暴风骤雨之后,展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幅凄凉萧索,满目疮痍的秋原荒村图,这图景正是安史之乱后唐代社会的缩影。诗以白帝的急风暴雨,喻唐代社会的战乱动荡;以荒村的萧条凄凉,喻安史乱后国家的疮痍满目。表现了诗人对国家动荡,民不聊生的社会现实沉郁的忧愁与哀思。
白帝城最高楼
杜甫
城尖径仄旌旆愁,
独立缥缈之飞楼。
峡坼云霜龙虎卧,
江清日抱鼋鼍游。
扶桑西枝对断石,
弱水东影随长流。
杖藜叹世者谁子?
泣血迸空回白头。
杜甫诗鉴赏
白帝城危耸于夔州(今四川省奉节县)东白帝山之上,背负峭壁,前临大江,占据高峻山势,为三峡入口处著名胜景。杜甫晚年寄居夔州,咏白帝城作品颇多,此为其中之一。
“城尖经仄旌旆愁,独立缥缈之飞楼。”起句突出“白帝城最高楼”之高:城高路险,城头遍插旗帜,而旗帜亦愁城楼高险,则人愁不言而喻。白帝城楼高耸于此缥缈之际,凌空若飞,诗人驻立楼前,极目四望,胸襟益开。其立足之高,视野之阔,使得全诗在未展开之前已笼罩于一种雄奇壮丽的气势之中。“峡坼云霾龙虎卧,江清日抱鼋鼍游。”这一联是写楼头所见:忽而江峡若裂,云气昏晦,纵横怪石似龙盘虎踞,横卧波心;忽而江清水澈,日照当空,滩石于粼粼光影隐耀之中,又如鼋鼍怡然嬉游,阴晴气象殊异,而动人之处各不相让,两句并举,将楼头观景的倏忽万变写得活龙活现。
“扶桑西枝对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扶桑,为古神话中东方日出处一种神木,长约数千丈;弱水,为古神话中西方昆仑山下一条水流。此处是诗人登高临深,不禁心驰神往,设想出虚幻之境:如见扶桑西边的枝条正与山峡相对,弱水东边的影子似与长江相随。此前的诗人用此二典,一般是“东观扶桑曜,西卧弱水流”(曹植)的写法,而杜诗反向用之,是紧扣诗题,极力渲染城楼之高,可望扶桑西向;极言江流之远,可接弱水东来。以虚境写实景,于虚实之间传达神韵。
“杖藜叹世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诗人的目光又从愈见虚渺的远景上落回楼头,孑孑老者,倚杖望空,情境与首联“独立”句相似,面对苍茫浩荡之江水,立此险峻峭拔之峰,心与物化,问“叹世者谁子?”似已达到忘我境界。但毕竟执着难遣,惟有泪洒天半。这篇诗约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诗人一生漂泊,年逾半百仍不得归所,安史之乱平息不过三四年,朝野间百废待兴,国恨、乡愁,平生叹喟,郁积于胸,只有回首归去,让这地老天荒的萧瑟苍凉之感逐渐淡化消释于心罢了。
这是一首句法用律体而音节用古体的拗体七律,其情绪勃郁,声调拗怒,互相配合,突破了七律中传统的和谐,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加上格局严谨,首联叙写楼高,二联摹写近景,三联拟想远境,末联感慨身世,起、承、转、合,诗法井然。正如清人王嗣奭《杜臆》评“此诗真作惊人语,是缘忧世之心,发之以自消其垒块,叹世二字,为一章之纲,泣血迸空,起于叹世。以迸空写楼高,落想尤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