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拿起一本克里斯蒂写的推理小说,靠在沙发上读起来。
这小说写得怪不错的。不过,老是有杀人,这让人想起来怪难受的。可是凶手是谁?老忍不住翻到后面去看个明白。但她不愿意剥夺思考和猜测的快乐,强忍着看下去。
东方快车上的杀人凶手眼看要被揭露了,隔壁房间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和轻轻的谈话声。接着又好像有人走出房间。最后,隔壁房间里了无声息,好像人去室空。
出了什么事?
夏亦秋放下书,轻轻走出门,朝614房间瞥了一眼。
房门没有关严,从门缝中透出灯光。压抑不住的好奇心,促使她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回答她:“进来!”
她推开门一看,愣住了,原来正是在走廊里遇到的那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坐在蓝海的床上。
她瞪着眼,呆呆地看着她。
那女人问她:“你找谁?”
“我,我走错了房间。”夏亦秋拉门走出去,回到自己房间,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那个女人是谁?”第二天,在去往自然博物馆的路上,夏亦秋轻声问蓝海。
“哪个女人?”蓝海问她。
“睡在你房间里的。你的亲戚?爱人?”
“你到我房间去了?”蓝海直勾勾地盯着她。
“我,我想借本小说。”
“我从来不看小说。”
“你,您应该给我介绍一下,我正想找个女同志聊聊,哎,怎么那几天没见到她?今天呢?她怎么……”
“我真不知道,您原来还挺好打听别人的事。”
夏亦秋脸红了,而且有些气恼。她站住,又扭身朝车站走去。
“哎哎,您上哪儿去?”蓝海快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我不能告诉您,因为我不能违背我的诺言。对不起。”
夏亦秋不知该怎么办。她也弄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变得和小市民一样打听别人的隐私。那女人是谁有什么关系呢?就算是他的爱人,或者情人,和自己有何关系?哎呀,这是嫉妒,难道自己爱上了这个人?这个牙齿被烟熏黄了的,满脸大胡子茬的人?奇怪,不可思议的奇怪。
她又转过身来,走向自然博物馆,默默地走进大厅。
他们默默地看着一个个展品,在巨大的恐龙骨架前,他们伫立了许久。
“您认识它吗?”蓝海仰视着恐龙的骨骼,看也不看夏亦秋,轻声问她。
“恐龙。”夏亦秋也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声调回答他。
“这么大,真可怕。”
夏亦秋奇怪地盯着他。
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女解说员的声音:
“……七千万年前,陆地、海洋和天空,到处都是巨大的恐龙类动物。那是‘龙的时代’。可是,后来地球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自然条件的激烈变更,让这些不能适应环境演变的庞然大物在地球上灭绝了……”
夏亦秋看着蓝海,不知还该说些什么。
蓝海却忽地轻轻一笑,说,“我很软弱吧,连它也怕。”
夏亦秋依旧不说话,只是瞧着他。
蓝海用头朝恐龙骨架一点,低声说:
“五七年我刚从苏联留学回国,就进了采石场。二十几年了,我已经不会生活……”停顿了一下,又说,“可我要试一试,闯一闯。”
“你的亲人呢?”夏亦秋问。
“亲人?指什么?父母?早死在反动派的监狱里。”
“你没有过爱人吗?”夏亦秋轻声问。
“假如我有过,她已经不存在了;要说我没有,她又总在我心里。”
夏亦秋笑笑:“你还是诗人。”
“我是粗人、俗人、一个没有生活能力的软弱的人……可我不服气,对,不服气!”
蓝海说完,大步朝前走去。
回到宾馆,服务员叫住蓝海,告诉他曾经有两位首长,乘汽车来找他,留下条子请他务必到什么地方去一下。蓝海看看条子。笑一笑,把它揉成一团。
夏亦秋奇怪地望着他,他却连看也不看她,快步走进餐厅。
此后的两天,王敬之仿佛消失了,哪儿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夏亦秋问蓝海,蓝海只是摇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