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亦秋连忙点点头,说:“我去看看。”跟着蓝胡子走到608房间门口。
她先是轻声敲门,接着又用力敲了几下,问道:“王老师,王老师,王老师在吗?”
“你们找谁?”走廊里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一个服务员走过来。
“住在这房间里的老先生。”夏亦秋说。
“啊,他出去了。”服务员说。
蓝胡子和夏亦秋同时舒了一口气。
“吃过午饭不久,他就出去了。”服务员补充着说。
蓝胡子诧异地看看夏亦秋,问服务员:“没说上哪儿去?”
服务员笑着摇摇头。
“这老先生真怪,说是要好好休息,可又自个儿悄悄走了。他能上哪儿去呢?”夏亦秋想,瞥了蓝胡子一眼。
蓝胡子正在出神,那双眼睛那么专注,那么明亮,宛如一个孩子的眼睛,可又充满忧郁。
他怎么会有这么一双眼睛呢?
晚饭只有夏亦秋和蓝胡子同席。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吃。
蓝胡子照旧吃得很快,仿佛在和谁比赛,一口接一口地把菜、饭倒进肚子里。他吃完饭就走了,留下夏亦秋一个人,顿时消失了食欲,勉强吃下一小碗米饭,也走出餐厅。
她看见蓝胡子在宾馆门厅里徘徊,好像在等什么人。蓝胡子看见她,用出乎意料的轻柔的口气问道:“您,不想散散步吗?”
夏亦秋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一位服务员拦住蓝胡子:“您是蓝海同志吗?”
蓝胡子点点头。
服务员指指电话间:“您的电话。”
蓝海扬扬眉毛,好像有些不快,对夏亦秋说了声:“对不起,请等一下。”就走进门厅左边的小电话间。
夏亦秋自己在门厅里踱步,浏览着门厅里贴的民航班机表。她听到蓝海在电话间里大声说话:“……不,不必了,真的。挺好,一切都挺好……过几天我去瞧你……没事,随便谈谈……不,你别来,何必耽误你的时间……我是挺好的……就这样儿……”
她自然不知道蓝海在和谁打电话,但她想起了王东的话,蓝海一定有一些很有地位和权力的老同学。可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呢?
蓝海打完电话,走出来,向夏亦秋道个歉,就同她步出大厅,走出宾馆,沿着宽阔的林荫道漫步。
街灯明了,在黝黑的暮色中,先是亮起一个个橙黄色的光斑,接着,明亮柔和的光便充满整个灯泡,尽力把光洒向街市。一长串橙黄的灯像一串链条,延伸到遥远的街头,拐到高耸的楼群之后。
由于宾馆位于城市近郊,所以虽然是乘凉漫步的好时辰,宽阔的人行道上却也行者寥寥。晚风吹拂着夏亦秋的柔发,一缕缕在她脸上轻轻飘摆。她喜欢这晚风,喜欢这拂面的发丝所引起的轻微的又痒又麻的感觉,这很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用手指在拨弄自己。这感觉让她心里生出一股甜意。可她又有些紧张。二十年来,她从没有同男子并肩漫步过,她诧异自己怎么会在旅途,在客居之地,同一个陌生的男子来共享晚风的爱抚。而且,这男子曾经和自己争吵过,粗鲁地挖苦过自己。她听着蓝海粗重的呼吸和同样粗重的脚步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地漫步,走下去,一直到天的尽头么?这多像是陷入情网的中年人呐。可又该说些什么呢!什么话题才能打破这尴尬?她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贸然答应同他散步,可她又不愿回去。
“您,很奇怪吧?”蓝海突然说。
“什么?”夏亦秋以一个典型的护士长对待衰弱病人的微笑侧头仰面望着他。
“对我。”
“对您?”
“嗯。我是什么人,干过什么,现在又干什么,您都很不了解……”
夏亦秋又笑笑,说:“当然啦,因为我们过去并不认识。”
“可我却认识您。”蓝海说。
“什么?”夏亦秋吃了一惊,想一想,又说,“啊,那很可能,只要您到我们医院动过手术……”
“可我从来没有动过手术。”
夏亦秋又是一愣,停住脚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