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斯特道了谢,取出一支哈瓦邵的一等雪茄。
“昨天,当听到安东尼奥布里斯特先生莅临的消息时,我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您真打算改变自己的容貌?”
丘恩直视布里斯特的脸,“为什么不能呢?”布里斯特以反问作为回答。
丘恩展唇微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您能担保迷恋您的那一大批观众不上林奇法庭①告找吗?”
【① 林奇是十八世纪的种族主义者,美国农场主,全字繁叫查理林奇。林奇法庭是当时美国统治阶级迫害黑人及进步白人的重要工具。】
布里斯特莞尔一笑,差点儿没把昨天姑娘来访的事托出。
“不单如此,”丘恩继续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权给您作整形治疗。”
“哎哟,连丘恩也出来反对!”布里斯特惊恐地想道。他急忙问:“您不是成功地治愈了许多病人的吗?”
丘恩不动声色,仅仅微笑而已。好个钢铁汉子!
“在我所遇到的病人中,您特别使我为难,“丘恩辩解道。“一般病号的生理缺陷确实叫人难堪,西为这种缺陷既使自己不幸,又无益于社会,您的外形与您的事业、与您要扮演的角色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他也来这么一套!”布里斯特懊恼地想,立即嚷道;“我不是观众的奴隶!”
“当然,您是自由的美国公民,”丘恩回答,“然而我要说的不是指您,而是指我自己,您是造物主的杰作……您见过巴黎圣母院墙上的希麦拉狮身羊头蛇尾怪兽吗?它的长相虽则奇怪,但在它身上有着不可名状的美,假使有这么个人。他把希麦拉打碎,然后换上可爱的长翼天使,人们将怎么说?”
“您这是拒绝为我治疗?”布里斯特沮丧地问。
然而丘恩并未为他痛苦的表情所动。一般地说,任何事也感动不了丘恩,但他碰到了行医生涯中少有的尴尬事。治好布里斯特的病能使他誉满全球,并不会押他上林奇法庭受审,这是一种可能。另一方面他可能挨报纸一顿臭骂,是凶是吉,尚难预料。丘恩不喜欢名声过大、招惹是非。他有丰富的医疗经验,如果名声一扬,医疗组织上门找麻烦,舆论哗然,到那时,布里斯特的酬金再多,也是得不偿失,难平众怒了。正因如此,他把话说在前面,并用事前放在办公室里的录音机将他和布里斯特的全部谈话记录下来。丘恩双手一摊,说:“您外貌上的畸形与其他病人并元不同之处,因此,我作为医生,无权拒绝您提出的治疗要求。我只能请求您、诚挚地请求您改变初衷,全面考虑一番,等一、两天,如果您决定……”
“我决不改变主意!”布里斯特急忙嚷着说,“过两天也不会改变。”
丘恩叹口气,重叉双手一摊:“既然这么说了,后果就由您自己负责了。”于是他改变语调,用医生的口吻问安东尼奥:“您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对命运不舒服。”
七、形体是流动的
布里斯特和丘恩沿着一条黄沙小径向花园深处走去。
“您说您对命运不满?”丘恩旧话重提。
“是的,”布里斯特感慨地说。“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就美,有的人生来就丑?而且这丑陋就象该死的印记一样,从小到老永远洗刷不了?”
“您说的不对,一点儿也不是这样!不单单是我们的脸,就连我们整个体态也都不是固定不变的,它们在流动,仿佛是条河水。我们的身体不断地在进行新陈代谢,一霎那后的您不同于一霎那之前的您,只消过上约摸七年的时间,您体内的原子没有一颗再是原来的了,”
“但今天的我仍是昨天的我。”布里斯特叹了口气,回答说。
丘恩笑了筅,“是啊,确实存在着物态不变的假象,但这假象应归咎于人体形态在重建时沿袭了旧有模式,即按照那些腐烂、蒸发、流逝了的物质重建,新老结构之所以相同,在于内分泌腺仍按原来途径输送激素。”
“这不就说明了物态的不变吗?”
“完全不是!只有铜象在未被破坏它之前才不变化,我们的身体则是两码事,任何一种内分拯腺分泌的激素过多或过少,身体就开始变形。顺便同一下:您是否愿意看看那些病号?”
正好有个大个儿迎面走来,虽说是大个儿,人体各部分的比例却很不相称,手和腿过分地长,身段过分地短,他瞥见丘恩大夫,赶忙整整自己的衣服,向大夫一鞠躬,攘身走过去了。
“看见了吧?个儿有多大!欧洲人的正常身长介于意大利人与挪威人的长度之间,前者平均身长为1.62米,后者则为1.77米,但这人的高度居然达2.30米。他还只有17岁哩。他10岁前发育正常,后来忽然疯长,为什么?因为大脑垂体的生长激素分泌过旺,即我们医界所说松果腺活动异常,患了巨人症。请您再看右面的那位小姐!她已37岁。但身高只有97厘米,原因在于甲状腺丧失了分泌功能。”
“是的,但病是在孩提时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