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底,上级又要我们村推荐一名表现好的知青进城当工人,贫下中农们一致推荐“宋鬼子”。大家都说“宋鬼子”好,好好好,他实在是太好了,他的觉悟比我们村里那棵最高的大杨树还要高,他早就不需要我们贫下中农教育了,这几年来反倒是我们贫下中农接受了他的教育,他要走了,我们真还有点舍不得,但舍不得也得让他走,这样好的青年,理应当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工作……县知青办那位负责招工的干部说:“你们村那位唐丽娟怎么样?听说她的表现也不错。”支部书记连连摆手,说:“她不行,她绝对不行,她脑子里还有一些资产阶级思想,我们准备用三个月的时间把她教育好,我们保证用三个月的时间把她教育好!”招工干部用曲起的中指敲着桌面,眼睛望着房梁说:“可我听说小唐锻炼得比小宋要好!”招工干部摸出一个空烟盒,好像找烟没找到的样子,把空烟盒捏扁了扔在脚下。支部书记对大队会计使了个眼色,会计出去,买回一条大前门香烟——那时候一条大前门香烟可是了不得——支部书记将烟塞进招工干部的黑革包里,说:“求求您了,领导,小唐的确也不错,您如果能把他们俩全招走,我们全村人给您老人家磕头,您如果只能招一个,求您了,把小宋招走……”招工干部说:“好吧,就招宋河。”支部书记深深地给招工干部鞠了一躬,说:“我代表我们村的全体社员谢您了!”招工干部笑着说:“你不如说代表着你们村的全体母鸡谢我!”支部书记摸着脖子,不好意思地说:“什么也瞒不了您……”
“宋鬼子”被招到市里新成立的养鸡场工作去了,传说鸡场的鸡听说宋河要来,整整哭了一夜。宋河走后,偌大的个知青点里,只剩下“茶壶盖子”一个人。司令的娘说:“‘宋鬼子’临走那天夜里,‘茶壶盖子’和他搂在一起放声大哭,‘宋鬼子’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宋鬼子”临走前还对支部书记说:“赵大叔,八年了,太平庄的大爷大娘们、大叔大婶子们、大哥大嫂子们、大兄弟大姊妹们像亲人一样待我,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们的恩情,我吃了乡亲们七十九只鸡,吃了谁家的我都记着账呢,有朝一日我宋河闯出个人样子来,一定回来加倍地偿还,希望乡亲们不要记恨我……”“宋鬼子”说得很动情,连眼泪都淌出来了。支部书记也动了感情,说:“小宋,你们大城市里的孩子,能在我们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待八年,是多么的不容易,村里条件有限,没照顾好你们,让你们受苦了……”
“宋鬼子”走了,剩下“茶壶盖子”形只影单。我们看到她在河堤上晃晃荡荡地走着,好像丢了灵魂。只有公社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出现在桥头上时,她的灵魂才归位。收到信她欣喜若狂,收不到信她立马就蔫了。司令的娘向支部书记汇报:“书记,我端详着小唐那孩子不对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怕她万一想不开……”书记的脸吓得干黄,说:“你给我盯紧点她,她要真挂了大肉或是跳了机井,咱太平庄可就不太平了!”
书记拉着村里的贫协主任,到知青点跟“茶壶盖子”谈心,书记说:“小唐同志,我们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下次再来招工,无论如何也是你了。说句难听的话,即便他们永远不来招你,咱们村也能养活你。你在咱这里受了八年了,你是咱太平庄的闺女,咱们村每人省一口,就够你吃的了。从今后,你不用下地干活了。老会计年纪大了,明天就让他把村里的账交给你,你就是咱们村的会计。”
三
1976年春天,“茶壶盖子”的肚子大了。
支部书记把司令的娘叫去,严厉地说:
“大婶子,大队里给你开着工分,让你好好看着她,你是怎么看的?”
司令的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