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讨女人欢心,有四大法宝:‘一是模样二是钱,三是工夫四是缠’。小伙子貌似潘安,女人自然喜欢;相貌长得差,但家财万贯,女人也喜欢;既无财又无貌,那就只有豁上工夫死劲地纠缠,女人怕缠,缠烦了,一横心,也就跟你好了。”
老光棍还教导我们胆子要大,关键时刻要敢出手。你们不出手,难道还想让女的出手?吴巴胆怯地问:
“我们出手,她嚷咋办?告到公社,小命完蛋!小命不完蛋,屁股也打烂。”
老光棍说:
“你们不能一上来就摸,要慢慢地来。回家跟老的要点钱,去供销社里买上点糖块儿,见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就用糖块喂着,我敢担保,用不了一百块糖,就可以动手了!”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动手了。我想回家要钱,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母亲有一元钱,粉红色的,放在炕席底下,我把那张钱藏在身上,在供销社门口转了半天,但最终我还是把它放回了原处。姐姐也许有几元钱,但我找不到她藏钱的地方。
好机会从天而降:生产队会计跟小学老师打赌输了一元钱,让我帮他跑腿去买糖。那时的糖一分钱一块,一元钱能买一百块。但我听人说过,如果不按块数,而是按照糖的价格用秤约,一元钱就不止买一百块糖。我跑到供销社,冲着售货员老王说:
“老王老王,我要买糖;不要数块,用秤来量!”
我用一元钱买了一百零七块糖,天经地义地落下了七块,会计赏我三块,我向小学教师哀求,他又赏给我两块,这样,我的衣兜里就有了十二块糖。
我找了一块红纸,把十二块糖包起来。准备找个机会送给她。有好几次我把糖纸揭开,用舌尖舔着甜滋味,真想一口吞下去,但想到小唐那满口白牙,就咬牙切齿地把馋虫儿咽了下去。
机会终于来了。
在知青下乡的初期,他们的革命热情还很高涨,每隔几天就要给贫下中农表演节目。知青没下乡之前我们也表演节目,无非是嘴唇上粘上棉花演老头,翻穿着皮袄演土匪。知青给我们带来了女声独唱和男声独唱,知青让我们懂得了男高音男中音男低音还有女高音女中音,知青让我们听到了手风琴的美妙叫声。看知青的演出我们如同过年,听“茶壶盖子”的女中音独唱我们如同饮酒。她唱《马儿呀你慢些跑》,她唱《老房东查铺》,她还唱《见到你们总觉得格外亲》。“茶壶盖子”唱歌,不但嗓子好听,脸上的表情也很好看。她的嘴时而圆时而方,时而短时而长,更奇怪的是她放声歌唱时,那两条眉毛竟然能够上下跳跃,眼睛里仿佛有一汪水儿在流动。后来我们村子里的姑娘们学她的样子,说起话来挤鼻子弄眼,活像庙里的小鬼。“茶壶盖子”唱起那首《见到你们总觉得格外亲》时,台下的光棍子们摇摇晃晃,就像一群醉鬼。我姐姐说“茶壶盖子”是音乐学院附中的学生,唱歌还不是她的拿手,弹钢琴才是她的拿手。我们从电影钢琴伴奏《红灯记》里见到过弹钢琴的,那个男人的手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手指头好像鸡啄米一样地啄着琴键,一边弹一边摇头晃脑嘴还乱吧咂,好像嚼着什么东西。我姐姐说弹钢琴的人一下生时手指就做了手术,从小就开始练。怎么个练法呢?把一锅油烧开,将一把小石子儿扔到油锅里,让那孩子从油锅里往外捞石子,这是练快;练完了快就让那孩子用指头戳鸡蛋,戳完了鸡蛋就戳核桃,这是练劲儿。还有许多的练法,总而言之练出个弹钢琴的十分不容易,弹钢琴的都是国家的宝贝。我姐姐说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茶壶盖子”肯定能练成个钢琴家,其实她已经弹得很好了,在北京的青少年钢琴比赛中她曾经获得过铁奖,我说没有铁奖只有金奖银奖和铜奖,我姐姐说你知道个屁。
说说那次让我终生难忘、至今还被乡亲们说起的演出吧。那天晚上,“茶壶盖子”没有唱歌,因为她一唱歌第二天那些光棍子就没有力气干活,队长不让她唱。她在土台子上放了一条长凳,凳子上摆开一溜碗,碗里盛着水,水有深有浅,碗有大有小,她拿着两根筷子,敲打着碗沿儿,竟然敲出了时代的最强音《东方红》!贫下中农惊喜若狂,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下来她敲出了《大海航行靠舵手》,那些清脆悦耳的音符千真万确地就是从碗沿上发出来的,不由你不信。人们赞叹不已:天才,真是天才!这样的天才下来修理地球真是可惜了呀!
趁着帮她收拾饭碗的工夫,我把那个包着十二块水果糖的红纸包拍到她手里。她吃了一惊,问: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