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松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就是说,我沉睡了七十三年?您为什么当时没告诉我?”他带有埋怨情绪地问克鲁克斯。
“亲爱的,您刚刚苏醒,我担心您会受刺激过深。”
“七十三年!……”甄松深思地说,“现在是什么年代呢?”
“是一九九八年八月。”
“那时我二十五岁。这样说来,我已经是九十八岁……”
“但在生理上您还是二十五岁,因为当您休眠时,您的整个生命过程完全被中止。”克鲁克斯说。
“那么菲列捷莉卡,我的菲列捷莉卡呢!……”甄松痛心地喊道。
“嗯,她早已离开了人世!”克鲁克斯说。
“我的母亲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故去了。”老头用沙哑的声音说。
“这可真有意思!”青年叹息一声。他回过头来向着甄松说:“这样说来,您是我的爷爷了!您比我还年轻,但还有个七十多岁的儿子!……”
甄松觉得自己有点精神错乱。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是啊……小儿子!萨穆耶里!我的小萨穆耶里竟是这个老头!菲列捷莉卡没有了……您……(他看着和他同名的人)是我的孙子……那位妇女和小孩呢?……”
“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您的儿子……也就是我的曾孙了!他现在恰好象我丢下的小萨穆耶里那么大!”
甄松的思想不肯承认这个衰弱的老头就是他的儿子……老头同样很难承认这位年轻的,血气方刚的、二十五岁的青年是他的父亲……
他们坐在那里很难为情地对视着,都默默不语……
八、阿格斯菲尔①
自从甄松苏醒之后已过了约两个月。
【① 阿格斯菲尔:古犹太传说中注定永远流浪的人。】
九月份一次刮风的冷天,他和他的曾孙格奥尔吉在院子里玩耍。
小孩坐在自动小飞机内,甄松调好自动驾驶装置,小飞机便载着小孩在距地面三米的高度环绕院子飞行,孩子在里面欢呼。绕过几周之后,小飞机便在指定的地方降落。
甄松生活的时代没有这种玩具,因此在很长时间内他龙有些不太习惯,总担心机器发生故障,怕小孩摔着。但小飞机一点毛病都没出,飞行得很准确。
“过去把小孩放在自行车上,也觉得是危险的。”甄松一边看着小孩坐飞机,一边想。
大风突然把小飞机吹到一劳,自动操纵器使得小飞机恢复了平衡,但它被吹到一旁,小飞机飞到苹果树上卡在枝桠中。
小孩吓哭了。甄松惊恐地急忙爬到树上伸手抱曾孙格奥尔吉。
“我对您已经说过多少次,不要在果园里玩飞机嘛!”甄松骤然听到儿子萨穆耶里的声音。
老头站在台阶上气呼呼地举着拳头。
“玩飞机可以去操场,你们偏不听,非得在果园中飞不可!说也不听!这些小子简直没办法!等你们把我的果树弄坏了,我才不饶你们呢!……”
老头的自私使得甄松很气恼。老头萨穆耶里最爱吃烤苹果,因此他更关心的是树,而不是孩子的安全。
“你行了,不要忘乎所以!”甄松对着老头儿子喊道,“这个果园还是你没出世时,我亲手栽的呢!以后对别人喊叫还行,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又怎么样?”老头嘟囔着说,“命运赏给我那么个小父亲!你给我当孙子还差不多!大人说话就得听!”老头用教训的口吻说。
“应该听长辈的话!”甄松把小孩抱下来放在地上,恼怒地说。“再说,我已经九十八岁,比你年长得多呢!”
格奥尔吉跑回家找妈妈去了。老头站在门口,嘴里在咕噜着什么,生气地一挥手也进屋去了。
甄松把小飞机送到园中堆放锹镐的亭子里,无力地坐在长凳上。
他感到自己非常孤独。
他和这年老的儿子怎么也不融洽。二十五岁的父亲和七十五岁的儿子,年龄上的这一矛盾使得他俩之间出现了一道鸿沟。甄松尽最大努力想把两岁的儿子和这衰弱的老头的形象连在一起,但都是枉然。
和他感情最融洽的是曾孙格奥尔吉。天真永远是可爱的。新时代的精神在核于的身上还没有反映。象格奥尔吉年龄的人也和几十年前同龄的孩子一样喜欢阳光,温存的微笑,同样喜欢红润的苹果。而且他的小脸长得也很象他的儿子,孩提时代的萨穆耶里……格奥尔吉的母亲耶莲也使甄松想起菲列捷莉卡,因此他常常把忧伤和温情的眼神停留在她的身上。但是当耶莲注视他时,她的眼睛里只有怜悯、恐惧和好奇,好象他是从坟墓里走出来的人。
而她的丈夫,也就是甄松的孙子,虽然和他同名,但和这个新时代所有其他的人一样,是很冷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