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的钱对半分。”她说,“不然我就叫警察。如果还要我和您废话,那就要六四开。您知道谁会倒霉的,不是吗,医生?”
他屈服了,向当铺走去,她的手依然粗鲁地和他一同抓住提包的提手,她那得得的脚步声伴随着他那稳重庄严的步伐。
在当铺里,他俩都大吃一惊。
“这不符合标准,”当铺老板说,根本没有注意那把精工巧制的锁。“我从没见过这种货。大概是些廉价的小日本货吧?顺街到别的地方试试,这东西我可卖不出去。”
顺街找去,有人给他们出一元美金。同样这样抱怨:“我不是收破烂的,先生——我只买有转卖价值的东西。我把这东西交给谁,一个不懂医疗器械的中国人?这里的每件东西看起来都很奇怪,您能保证这不是您自己造的吗?”
他们没有接受那一元美金的价钱。
那姑娘大为败兴,恼差成怒;医生也有些败兴,但又有点暗自得意。他有了两元美金,而那姑娘却对这么一件没人要的东西瞎感兴趣。忽然,他灵机一动,这东西曾手到病除地治好了那孩子,不是吗?
“喂,”他间她,“算了吧?如您所见,这东西实际上并不值钱。”
她正在苦苦思索着。“别把提手扯断了,医生。我不懂这些事,但有些东西看起来很好用。如果那些家伙看见了,他们会明白这是些好东西吗?”
“他们会。他们靠这东西谋生。不管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用一种不用问就能套出答案的魔鬼似的本能,一下就抓住了这一点。“我也这么想。您也不知道这包是从哪里来的,嗯?好吧,也许我能帮您搞清楚。到这里来。我不会放过这东西。这里就有钱——用某种方式,我不知道怎么个弄法,但这里就有钱。”
他跟她进了一个自助餐厅,来到一个几乎没有人的角落。她打开小黑包——这几乎摊了满满一桌子——她很清楚其他顾客都在凝视着她,讪笑着,她还是在里面搜寻着。
她从套里取出一把肌肉牵开器,仔细审视一番,轻蔑地扔下,取出一把窥器,又扔下,拿起一把OB镊子的下面一半,举到她那年轻的、视力很好的眼睛前,翻来翻去——她看见了医生的昏花老眼所看不到的东西。
富尔医生见她凝视着那镊子的颈部,她的脸刷地变得惨白。她很小心地把那半个镊子放回套里,然后把肌肉牵开器和窥器放回原处。
“怎么?”他问。“您看见了什么?”
“美国造。”她声音嘶哑地重复着上面的字。“‘供2450年7月专用’。”
他想对她说她也许读错了那些题字,这实际上可能是个玩笑,这——
但他明白,她没有念错。那绷带剪刀;它曾操纵过他的手,而不是他的手操纵它。那没有孔的注射针,那使他如遭雷劈的天蓝色药片。
“您知道我打算干什么?”那姑娘精神焕发地问,“我要学用魔法治病。您会高兴的,是吗?医生?因为我们以后肯定会经常见面。”
富尔老医生没有回答。他的手拨弄着那张从包里拿出来的卡片,上面印的表格曾两次指导过他。卡片上有一个小小的凸面,您可以前后按动凸面,使它从这一边到那一边,他迷惑不解地注意到,每按一下,卡片上就会出现一种不同的内容:
一按。
“刀把上有蓝色圆点的刀仅用于瘤。用七号器械——肿瘤探测器诊断瘤。把肿瘤探测器放在——”
一按。
“3号瓶粉红色药片服药过量可配用一片……号白色药片。”
一按。
“拿着缝合针无孔的那头,把它放在您要缝合的伤口一端,任它移动。在它打结以后,碰一下——”
一按。
“把OB镊子的上半部放在切口附近,任它移动。当它进入切口并与……吻合以后——”
一按。
本地新闻主编在厚厚的稿纸的左上页看见:“《欺世盗名,巧取豪夺》之一——江湖庸医”。
他机械地在上面潦草地写上“删减到7.5”,就把它擦着U字形办公桌扔给派珀,一直是派珀负责埃德娜弗兰纳内的江湖庸医原形毕露专辑的稿件。她是个年轻人,主编想,象所有年轻人一样,她写得太长,所以,“删减”。
派珀把一个市政厅的故事退给主编。他一只手压住弗兰纳内的特写,开始用铅笔敲着往下看,一个字一敲,就像电报打字机键盘在滚柱上移动时一样平稳地扣打着。开始他并非真正在审阅。他只是看着那些字母和单词,从字母和教词的角度上品评着,看它们是否符合《先驱》报的风格。当他用铅笔在“乳房”上划一条末尾带着一个仿效某种风格的“d”字的黑线,潦草地写一个“胸部”来取而代之的时候,或者是用斜线符号把“东方”这个单词的大写字母“E”划低一格时,要不然就是用一条象旋转90的圆括弧的曲线,把一个被分割开的单词连到一起——弗兰纳内书写这个单词时,中间有一处间隔太大,只有在这些间歇里,他的铅笔的扣打声才会稍停片刻。她那尖尖的黑铅笔绕着那个“30”画了—个圈,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她把这字写在她的故事的结尾,他又回到第一页,开始读第二遍。这—次,他的铅笔在形容词和整个短语上划上那些有仿效某种风格的“d”字结尾的线条,写上大写字母“L”来标志段落,用—些如攫如扑的折回曲线把弗兰纳内原来的一些段落勾划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