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朦朦胧胧地想着一些什么关于羊皮手套的事。他原打算修理。他的眼光忽然落到房间中间的一个小黑包上,他一下便忘记了羊皮手套。
“我敢发誓,”富尔医生说,“我两年前就把它当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包前,认出这是某一个陌生人的包,也不知道它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试着碰了碰锁,那包砰地一声自动打开,摊平了,在它四壁的套里塞着一排排的器械和药物。它打开时看起来比关着时大得多。他不明白它怎么才能重新关闭成刚才那种严丝合缝的样子,但他认为这肯定是器械工匠们的绝技。他满意地想,从他的时代到现在,这东西在当铺里能值更多钱了。
为了他那过去的时光,在他把包关上出发到当铺去以前,他用手摸了摸这些器械,同时用眼光浏览了一遍。
有不少东西是很难辨认的——很难准确地说清是些什么。他可以辨认出一些带刀片的切割刀具,牵扯用的镊子、扩张用的牵开器、缝合用的针和外科羊肠线、海波麻醉剂——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划过脑海,他可以把海波麻醉剂分别兜售给那些吸毒上瘾的人。
走吧,他决定了,想法关上那摊东西。但它纹丝不动,直到他很偶然地碰到那把锁,它才一下子关闭成一个小黑包。他想,肯定的,这东西现在的确已经进步多了,他几乎忘记了他最初感兴趣的,是它在当铺里的假钱。
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站起来也就不太困难了。他决定从前面的楼梯下去,走前门和人行道。但首先——
在厨房的桌上,他又啪地一声把那包打开,仔细地审视着那些药剂管。
“随便什么能强烈刺激植物神经系统的药都行。”他咕哝着。
那些药管都编了号,有一个塑料卡片好象罗列着这些药品。卡片左页空白上是一个系列一览表——维管系统、肌肉系统、神经系统。他顺着最后的条目直看到右页。那是“兴奋剂”,“镇静剂”药物专栏及其它。在“植物神经系统”,“镇静剂”专栏里他找到了17号,他颤颤巍巍地取出那塞得满满的小玻璃管,里面装满了天蓝色药片,他吃了一片。
他简直跟遭了雷击一般。
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里,除了酒精带来的暂短的潮热以外,富尔医生缺乏健康人的任何知觉,所以他已经忘却了感觉的滋味。那种慢慢传遍全身,最后轻微地刺痛手指的感觉,使他好一阵儿惊惶失措。他伸展了一下身躯,疼痛完全消失了,腿也停止了颤抖。
他想,这真是太了不起了,他简直可以跑到当铺去,当掉小黑包,再弄点酒来。他开始下楼。
他走进那正披上午的太阳照得金光灿灿的街道,这不再使他畏缩。他左手里提着的小黑包、有一种令人满意,令人信服的份量。
他注意到,他正挺直地走着,一反他近年来日益加剧的弯腰驼背,缩首畏尾的样子,他告诉自己,现在我需要的,是一点自尊。因为,一个人的穷困潦倒,并不意味着——
“医生,请——等一等!”有人朝他喊着,拖住了他的胳膊,“我的——小女儿,她——发烧了!”这是贫民窟里那许多表情呆滞,头发像乱麻似的女人中的一个,她穿着一件邋遢的晨衣。
“啊,赶巧我告老停业了——”他声音嘶哑地开了口,但她根本不理他这一套。
“就在这里,医生!”她劝说着,把他拖到一家门口。“您来看一看——呀,一个小姑娘。我出两元美金,您来看吧!”
这样一来,事情就不一样了。他让自己给拖进一套又脏又乱,散发出生白菜味的房间里去。他现在知道了,这女人危或者勿宁说可能是——一位的几天夜里才搬来的新住户。这些人在晚上搬家,坐着几辆从亲友们那里弄来的破烂汽车,把家俱捆在车顶上,他们狂喝滥饮,诅咒发誓,一直折腾到半夜两、三点。这就是为什么她会拦住他;她还不知道他就是老医生富尔,一个无人信托的酒鬼,醉汉。那小黑包为他打了保票,这比他那满脸的胡须和邋遢的衣衫更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