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件把他突然卷入我们的故事的事件发生的那个晚上,海明威博士正和一些朋友聊天。
他在诊所劳累了一整天,他希望他那位朋友,物理学家沃尔特吉里斯,理学家,理学硕士,哲学博士,能稍闲尊口,这样他就能给大家讲讲他这一天的事。
但吉里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您不得不把它交给老迈克;他没有我们所说的科学方法,但您不得不把这交给他。这个可怜的小傻瓜在那里,拿着一个玻璃器皿走来走去,我走上前问他,当然是戏弄他:‘迈克,时间转运机怎么样了?”’
吉里斯博士并不知道,“懒惰”①的智力商数是他自己的六倍,是他的看护人,而他反觉得迈克是迟钝的。
【① 人名“迈克”与“懒惰”同音同形。】
迈克照看着这个在假实验室里,拿着一个洗涤瓶做帽子的假物理学家。这的确是一种社会浪费——但如上所述,高能者们还依然站在通向绝境的路口上徘徊,他们的犹豫不决使他们陷入了许多像这样的荒谬境地。而正好“懒惰”已经对他的这一任务厌倦得发狂,这是一种十足的男性的狂暴——但还是让古里斯来讲吧:
“于是,他把这里的这些电子管编号给我,说:‘串连电路。现在,别再来麻烦我了,安装您的时间转运机吧,坐在那里,按上电钮,这就是我所要求的一切,吉里斯博士——这就是我请您做的一切。’”
“喂,”一位可爱的金发女客人颇感惊奇,“您当真记得很清楚吗,博士?”她给了他一个迷人的微笑。
“嗨!”吉里斯谦虚地说:“我的记性一向很好。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天生的敏捷。另外,我又立刻告诉了我的秘书,她把这记下了。我谈得不怎么样,但我记得却很牢,好啦。现在,我讲到哪里去了?”
每个人都抓耳插腮地回想着,但却各说不一:
“是瓶子什么的,博士?”
“你们正开始一场争论。您说‘什么人在运转时间。’”
“哟——您说某人是个搞同性恋爱的人。您说谁是搞同性恋爱的人?”
“不是搞同性恋爱的人——是电钮②。”
【② 英文中“电钮”与“搞同性恋爱的人”音近,易混淆。】
吉里斯博士思索着,漂亮的眉头皱起一道纹,然后他宣布:“对了,是电钮。是关于时间转运机,也就是通过时间来转移。于是我拿起他给我的电子管编号,把它放在电路编码程序里;我把它调节到‘串连’上,于是,我的时间转运机就成了。它的确能出色地通过时间转运物体。”他打开一个盒子。
“盒子里是什么?”那位可爱的金发女郎问。
海明威博士告诉她:“时移机。它通过时间运送物体。”
“看,”物理学家吉里斯说。他拿起海明威的小黑包,把它放到盒子上。他一按电钮,那小黑包就不翼而飞了。
“呀,”海明威博土说:“这真是,喔,了不起。现在,把它弄回来。”
“嗯?”
“把我的小黑包弄回来。”
“啊,”吉里斯博士说,“它们回不来了。我试过让它们退回来,但他们不回来。我猜可能是笨蛋迈克教我的方法错了。”
大家对“懒惰”纷纷责难,但海明威博士没有加入。一种他不得不干点什么的模模糊糊的感觉使他心颅意乱,他推理地想:“我是一个医生,而一位医生就应该有一个小黑包。我没有小黑包了——所以我就不再是医生了吗?”他认为这简直太荒唐。他知道他是医生,所以,那小黑包不见了,那完全是小黑包的过错。这太糟糕了,明天在诊所里,他将找沉默寡言的爱尔再要一个。爱尔很会找东西,但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总不愿意和和气气地对人说话。
于是,海明威博士记着第二天找他的看护人另外要一个小黑包——另外一个他可以用它做扁桃体切除术、阑尾切除术,对付最棘手的难产,用它来诊断并治愈他这一类人的小黑包。直到有朝一日,高能者们终于能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爱尔对丢失小包的事有几分发火,但海明威博士也记不清究竟是怎么丢的,所以,没有送出失物追查单,也就……
老医生富尔从黑夜的恐怖中醒来,又回到白日的恐怖之中。他眨着眼,把发粘的睫毛分开。他靠在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咚咚声。他觉得寒冷而麻木。当他的眼光落在他的下肢上的时候,他迸发出一阵嘶哑的笑声。那击鼓似的声音,原来是他那栗栗发抖的左脚跟敲打着光秃秃的地板发出来的。他平心静气地想,它又要到神学博士那里去了。他用他那血迹斑斑的手擦了擦嘴,他颤抖得更厉害了;那像绷着响弦的小鼓发出来的敲打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慢。他自嘲地想,在这美好的早晨,他就要走好运了。在你像根提琴弦似地被绷紧到断裂前的最后一瞬间之前,你还不曾恐惧过。那正在眼睛后面的,没完没了的阵发性头痛和关节部位滑稽的僵直煎熬着他,他那桔老欲朽的身躯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如果这也算得上什么值得庆幸的事的话,那么,他倒可以暂缓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