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他很怀疑,她是否刚才被放在这张才换过床单的双人床中间。天晓得平日她睡在何等又脏又臭的褥垫上的呢。当他注意到她右手上结痴的绷带时,他依稀有些认出她来。两元美金,他想——在她那烟斗把似的手臂上,可怕的红肿蔓延开来。他用手指伸到她的肘窝里摸着,在皮下触到一些石头似的球体和滑到一边去的韧带。那孩子开始微弱地哭叫起来;在他身边,那位母亲呼吸急促,也哭了起来。
“出去,”他轻快地对她做了个手势,她依然抽噎着,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去。
两元美金,他想——给她讲些晦涩难懂的医学术语,拿了钱,叫她到诊所去。脓毒性感染,我猜,是在那个臭哄哄的小胡同里感染的。他们这些人能长大,倒真是奇迹。
他放下小黑包,忘性很大地去摸钥匙,然后想起来了,碰了碰那把锁。小黑包飞快地打开了。
他选了一把下刀片上有一块钝而薄的圆片的大绷带剪刀。他把剪刀下刀片伸到绷带下面,开始剪起来,尽量注意不让剪刀压伤感染部位。令人惊奇的是,那闪闪发亮的剪刀如此轻易迅速地划过象硬壳似的包伤口的破布。当剪刀通过绷带,剪开一条整齐柔和的线条时,似乎根本不是他的手指操纵着剪刀,而是剪刀操纵着他的手指。
比起他的时代的医疗器械,这显然大大发展了,他想——比显微镜切片刀还要锋利。他把剪刀放回小黑包那打开时显得特别大的板壁上的套子里,俯身察看病儿的伤口。看到那难看的伤口,和由此而引起的严重而顽固的感染,他不禁发出嘘嘘之声。在这种情况下我能做些什么呢?他神经质地扒拉着小黑包里的东西。如果用柳叶刀割开伤口,放出脓来,那老妇人会以为他为她治疗了一下,他就可以得到两元美金。但在诊所里,他们就要弄清这是谁干的,如果他们恼怒已极,就会去找警察。也许,在这包里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吧——
他匆匆浏览了一下卡片左页,直到“淋巴腺疾病”读了一遍“感染专栏”。他觉得根本不对,又重新核对了一次,还是那样写的。
在线条和专栏所指的方括弧里是这些符号:“Ⅳ-q-3cc。”但他找不到标写着这些罗马字的瓶子,后来,他发现皮下注射针管上正是这样标写的。
他从套里取出Ⅳ号针管,原来它已安上了针头,甚至连针管也似乎已经给装得满满的了,这可真有意思!那么,——3cc的不论什么东西,对淋巴腺系统感染都应该是有一定疗效的——而这,天晓得,这孩子的感染也正属于这种类型。下面那个g又是什么意思呢?他研究着那玻璃针管,在针管圆筒的顶部,有一个象旋转盘似的东西,上面刻着一些字母,从“a”到“i”,在针管圆筒上,在刻度的对面刻着一条指标线。
富尔老医生耸耸肩,他旋转着团盘,直到“q”刚好对准指标线,然后把针管举到与眼平行的高度。当他推进活塞时,他看不见针尖里喷出极细的液流。有一瞬间,针尖四周出现一种黑色雾气,拿近一点仔细观察发现针尖上甚至连孔都没有。在针尖的斜切线上,有一个通常的斜向切面,但切面上却看不见椭圆形的孔。他迷惑不解地又试着推了一下活塞。在针尖四周又一次出现了一些什么东西,在那又消失了。
“让我们来解决这个问题。”医生说。
他用针尖挑进自己前臂的皮肤。开始,他以为没挑进去——针尖没有刺进皮肤,在皮下移动,而是在皮上滑动。但他看见一个极细小的血点,意识到无论如何,他只不过是没有感觉到那一下刺痛罢了。不管针管里是些什么,如果它象刚才所显示的那样——如果它能从一个没有孔的针尖里喷出来,他断定,那它就不会,对他有什么害处。
他给自己注射了3cc,然后拔出针头,他的手臂上起了一个肿块——一点都不痛,否则就成了象征性注射了。
富尔医生想,也许是他的眼睛或是别的什么不对头。他给那发烧的孩子皮下注射了3cc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