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没管你,只是提醒你。厂里那么多有学问的小伙子哪个不比吴水强?吴水是个做饭的,模样也一般。”
“我也是个做饭的,你也是做饭的。”
“你看他那大鬓角,小胡子。”
“我喜欢。”
“他油腔滑调整天唱乱七八糟的歌子。”
“我愿听。”
有钱难买“愿意”,事情就是这么稀奇古怪。
牛玉珍爱上小青工吴水并非事出无因。事情恐怕要追溯到牛家父子到麦田里追氨水那天上午。那天,吴水作为第一个带“洋味”的小伙子形象闯入了姑娘的心头。他的懈里光当的做派,故弄玄虚的咋咋呼呼都给当时只有十八岁的牛玉珍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吴水身上有那么一股美国西部牛仔的剽悍旷达之气。这股牛仔气使吴水明显区别于农村土头土脑的小伙子,使牛玉珍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心里升起一种朦朦胧胧的感情。这恐怕就是最早埋下的爱情种子。后来,吴水几乎每天光顾“工农酒家”,他的一举一动,他经常挂在嘴边的那首“好朋友再见,好朋友再见吧……”的南斯拉夫电影插曲都成了催发牛玉珍心中爱情萌芽的和风细雨。但事情发生质的飞跃还是在一个月光明媚的夏日的夜晚,牛玉珍在八隆河堤上乘凉,从槐树林里突然钻出几个小流氓来纠缠她。正当她吓得浑身乱颤、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吴水不知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大堤上。他三拳两脚打得那几个小流氓落荒而逃。她情不自禁地扑进了吴水的怀抱……这究竟是不是个骗局很难断定,但自从这一晚上之后,牛玉珍心中对吴水的爱情萌芽便迅速长成了爱情的大树。
牛玉珍爱上吴水,这对于糖厂青工和马桑镇的青年农民都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震动。刘艳甚至找到牛玉珍进行过个别谈话,奉劝她慎重地对待恋爱婚姻问题。镇上的青年农民更是不满,他们互相埋怨无能,骂镇上的姑娘眼眶浅,不值钱,是农民阶级的叛徒。有几个心气高一些的小伙子甚至想分化瓦解糖厂姑娘的阵营,娶来几个青年女工作为对糖厂青年男工的报复。但这些努力很快变为泡影,因为青年女工们对马桑镇上的小伙子压根瞧不起,她们说:“嘿,这些又土又洋的傻帽儿,想得怪美气。”小伙子们碰了钉子之后,联合起来去找牛青拿主意。牛青对他们说:“当你口袋里揣着一个十万元存折的时候,她们就会像苍蝇一样来缠你。”从此,为“十万元”而奋斗就成了马桑镇青年农民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目标。
十二
这几年,镇上的酒馆饭店终于发展到了饱和的状态,各家的生意便相对萧条起来。于是,在经济法则的支配下,这些年轻的小店主们便或明或暗地展开了竞争。最先想出高招的是牛家兄妹酒馆对面的王臣。他买了一台四喇叭录音机,托糖厂小青工从上海、青岛等地灌回了一些港台流行歌曲;一到晚上,便开足音量大放,麻石街上回响着港台歌星如哭如笑、若说若唱的歌声。这一招果然有效,王臣的酒馆挤满了人,相对的牛家兄妹的酒馆便冷落下来。虽然牛玉珍自从和吴水谈上恋爱之后变得更加鲜嫩和洋气十足,但还是抵不住那荡魂迷魄的歌曲的魔力。这一段时间,牛家兄妹的经济收入降低了。牛青很快就托人去买了一只立体声带电脑的录音机,吴水为了换取牛青的好感,自告奋勇,托他在广州的大表哥给牛家兄妹搞来了几十盘香港原声磁带,这一下确把王臣给盖了。于是,牛家兄妹的生意又成了全镇最兴隆的了。
牛阔成自从洗澡事件之后锐气渐渐消减,除了偶尔还发几句关于糖厂与青工的牢骚外,对青年人的事已不是十分关心,连女儿与吴水谈恋爱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也只是一般地在口头上咋呼几句,表示他决不会忘记吴水踢青了他的屁股之仇之外,行动上并没有多少表示。儿子买回来这么一台录音机,营业时当然大放,不营业时,牛玉珍也反过来倒过去地听,吵得牛阔成昼夜不宁。他忍不住又提抗议了:“青儿、珍儿,你们行行好,别放这些嚎丧的歌子了,我一听就浑身起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