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指出的是,除“互见法”外,《史记》中还有一种“迭见法”。二者最本质的区别是:“互见法”中的事件是详与略的关系,而“迭见法”中的事件则是重复的关系。读《周本纪》与《吴世家》、《齐世家》、《鲁世家》、《燕世家》等诸侯世家时,我们可以发现一些事件如“齐桓公始霸”、“孔子摄鲁相事”等反复出现,这便是迭见法。当然,这里的重复也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有意味的重复”,凭着这样“有意味的重复”,《史记》勾勒出特定时期关乎天下的重大事件,勾勒出历史发展之大势。就是通过多种史法的相互补充,相互渗透,《史记》作为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第一部正史起到了很好的范例作用,有着崇高的历史地位,有着彪炳千古的历史影响。
(四)表现出深刻的史学精神。被称为西方史家之父的希罗多得曾说其写作《西波战史》的功用是“关于许多人物勋业的记忆,由此书而防止其归于泯没。希腊人及异邦人伟大而可惊异的行为,由此书而不致失其光荣的报偿。以此希望而公布此书”,表现出通过历史纪录以求不朽的史学精神。此种史学精神在司马迁那里表现得也很明显,如在《报任少卿书》中,他明确指出:“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指出自己写作《史记》的动机是“仆诚以著此书,藏诸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则仆偿前辱之责,虽万被戮,岂有悔哉!”在《全汉文》收录的他另一篇文章《与挚伯陵书》中,他又强调了儒家“三不朽”观念:“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再次立言”。这些都表现出通过著书立说以求不朽的意识。不过,司马迁的伟大之处更在于他继承发扬《春秋》的史学精神,融之于家学修养与自己的人格学识,表现出相当深刻的史学精神。
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并不讳言《春秋》对自己的影响:“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把承继《春秋》精神视为自己当仁不让的一项使命。司马迁认为,《春秋》“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春秋》辨是非,故长于治人”;“《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是“礼义之大宗”……他的《史记》也至少表现出不以“天子”、“诸侯”、“大夫”等政治权威为主体的历史批判精神,以及以“是非善恶”、“王道”、“礼义”为标准的历史理性精神。
司马迁出身于史官家庭,有着源远流长的家学修养——“司马氏世典周史”,其父司马谈又是一位渊博的学者:“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他的《论六家要旨》是对先秦诸子百家进行评说的一篇专论,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完整地保存了这篇文章: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shàn]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