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四年六月十二日
我亲爱的哈利:
写这封信时,我已经22年没见到你,或者和你谈话了。对于像我们这样两个互相敬爱着的人来说,这时间是多么长啊!既然现在你发现有必要打开这封信来读,我们就必须面对这个现实:我们多半永远不会再见面了。听说你有了妻子和6个孩子,他们都非常出色。我想最严酷的莫过于知道自己见不到他们,认识他们了。
只有这事使我伤心。否则,从其他各方面看,我和马克都是非常幸福的。我想你是明白其中原因的。
关于那屏障——现在它是存在的,否则你不会打开这封信——请告诉他们,没有东西可以伤害它,它也不会伤害任何人,它是人们无法破除的,因为它与其说是一种肯定的力量不如说是一种否定的力量,它不是一种存在,而是一种不存在。关于它,我下面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恐怕也不会解释得更清楚些。我们有些孩子可能会用聪明的言语来表达出来,但是我要这封信成为自己的报告,而不是他们的报告。
奇怪的是我还把他们叫作孩子,当作孩子,而事实上我们是孩子,他们是成年人。但是他们身上还具有我们最熟知的那种孩子的品性,有着在外面世界这么快就消失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天真和纯洁。
现在应当告诉你我们试验的结果了——或者说是部分结果。是部分成果,因为我怎么有能力写下人类经历中最奇异的20年呢?这是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是最最普通的。我们领养了一群出色的孩子,给他们充分的爱、安全和真理——但我认为最起作用的是爱的因素。在头一年里,我们把凡是表现出没有爱这些孩子的愿望的夫妇全给淘汰了。孩子们是很招人爱的。随着光阴流逝,他们成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从各方面来说都是如此。住在这里的夫妇所生的孩子很自然地加入这一群。没有哪个孩子是有一个父亲的或一个母亲的;我们是一个正在行使职能的团体,在这个团体内所有的男人都是全体孩子的父亲,所有的女人都是全体孩子的母亲。
啊,哈利,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我们自己中间,我们这些成年人不得不奋斗、工作、审查、不断地剖析自己的灵魂,呕心沥血,以便使自己能代表一个前所未有的环境,代表着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存在的明智、真理和安全。
我怎么向你说才好呢?一个5岁的美国印第安男孩创作了一首辉煌的交响乐;两个孩子,一个是班图族男孩,一个是意大利女孩,在6岁时就一起造出了一架能测量光速的机器。你相信不相信,我们这些成年人安静地坐着,听着这两个6岁的孩子给我们解释,由于光速在所有场合都是不变的,与物体的运动无关,因此既然星体之间的距离不是我们所存在的平面上的距离,它就不能用光速来表示。要知道我是表达得很差的。在所有这些事情上,我的感觉犹如一个没有文化的移民在看到他的孩子面前陈列着教育和知识的种种奇迹时所感到的。我懂得一点,但只是非常少的一点儿。
如果我一个又一个地反复举例,叙述6岁、7岁、8岁、9岁的孩子创造的奇迹,你会不会想起那些可怜的、受尽折磨的神经质的人,他们的父母夸口说他们的智商高达160,但同时又连连哀叹,抱怨命运不给他们带来智力正常的孩子。而我们的孩子过去和现在都是正常的孩子。也许是这个世界很长时期以来的第一批正常的孩子。你只要听过一次他们的笑声或歌声,你就会明白的。如果你能看到他们多么高大强壮,身体和动作又多么优美,多么和谐,你就会明白的。他们有一种我过去从来没在孩子身上看到过的品性。
是的,亲爱的哈利,我估计他们还有许多事会使你吃惊的……但是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带着优雅的风度和欢乐的心情。你会问,这一切是可能的吗?我对你说,我已经过了20年这样的生活了。无论你怎么看,我现在就是生活在一群没有邪恶、没有病态,像异教徒或者说像神仙似的男孩和女孩中间。
但是,关于这些孩子以及他们的日常生活的故事将来是会以恰当的方式在它自己的时间和地点里专门加以叙述的。我这里写下来的所有这些迹像只说明了了不起的天分和能力。我和马克对这些结果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们原来就明白,如果我们控制了一个预示着将来的环境,孩子们学到的东西就会比外界的任何孩子都多得多。他们在7岁时就能轻易而自然地解答一些科学上的问题,这类东西在外面一般是大学或程度更高的地方才教的课程。这本是在预期之中的。如果这一类的才能没有发展,我们会感到万分失望的。但是我们所希望的和所观察的是一件并非在预计之内的事——人的思想的解放,这在外面世界上是无一例外全受到禁锢的。
这事终于发生了。最初,是在我们工作的第5年上,在一个中国孩子身上发生的,接下来是一个美国孩子,然后是一个缅甸孩子。最奇怪的是,这事并没有被看作是异乎寻常的,而且一直到了我们工作的第7年,已经有了5个这样的孩子的时候,我们才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