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答说:“真的,你的听觉对于你是很有好处的,它能弥补你的许多不足。但请允许我指出,你在一维国里的生活肯定是可悲地单调乏味,除了一个点,你们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一条线也无法看到——不,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线!你们甚至被剥夺了看到线的权利,而上帝把它赐给了我们二维国人!要是只能看到区区一个点,那真不如干脆不长眼睛的好!确实,我并没有你们那种精细的听觉能力,所以,叫你听得如醉如痴的一维国音乐,在我听来无非是一片嘁嘁喳喳。但我甚少可以用视觉来分开一条线和一个点。我现在就在向你证明一下。就在我进入你的王国之前,我看见你先从左到右,后来又从右到左地跳着舞,在你左边有七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离你很近,在你右边则是八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对不对?”
国王说:“就数量和性别来说是对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左’和‘右’是什么意思。可我肯定地说,你不是看见他们的。你怎么能看见线呢?这不等于说你能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子吗?你一定是听出来的,只是梦见自己看到了这些罢了。现在,让我来问问你,你的‘左’和‘右’是怎么回事?你是说‘南’和‘北’吧?”
“不,”我回答,“除了你们向南和向北的运动之外,还存在另外一种运动,我就叫它为从左到右的运动。”
国王:“如果你愿意,是不是让我具体看一下这种左右运动?”
我:“不,我做不到,除非你能从你的直线上走出来。”
国王:“走出我的直线?你的意思是要我走出世界,走出空间?”
我:“是的,走出你的世界,走出你的空间;而你的空间并非真正的空间,真正的空间是个平面,而你的所谓空间只是一条线。”
国王:“如果你不能给我表演这种左右的运动,那就用语言描述一下也成啊。”
我:“如果称不能确定自己的左右,我恐怕也没有什么办法说清楚。其实,这么一种简单的区别,你肯定是不会不知道。”
国王:“可我就是压根儿也不知道呀!”
我:“天啊!我怎么才能使你明白呢?当你在直线上运动时,是否有时会想到,你可以向别的方向运动呢?用你的眼睛向你的身体所直对的方向看一下吧。要么换个方式说一下,除了向你的两端方向运动之外,难道你从来不曾想要改变一下你的运动方向吗?比如说,难道你不想向你侧面的方向动一下吗?”
国王:“从来没有。再说,你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一个人的身子能对着什么方向吗?一个人怎么能朝着他身子的方向运动呢!”
我:“好啦。我用语言说不清楚,还是用行动来试试吧。我要慢慢地离开你这个一维国,以此向你表演一下我沿着要向你说明的方向的运动。”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身体渐渐移出了一维国。在我的身体仍有一部分留在他的国土上的整个期间。这位国王一直在叫喊着:“我能看见你……我还能看见你……你没有动啊!”可是,当我最终把身体全部移出了他那条直线之外时,他刺耳地尖叫起来:“瞧!她不见了,她死了。”我回答说:“我并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一维国,也就是说,离开了你称之为空间的直线。此刻,在这真正的空间里,我能看见事物的本来面目。我看见你是一条直线,看到了你的身子,也能看见在你北边和南边的那些男人和女人。
我就来点一点他们的数目,说出他们的排列顺序,以及他们的大小和间距。“
我即将从一维国消失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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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维国 ---- ###########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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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7
我向他表演了这一切,然后以胜利者的口气问道:“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一边说着,我一边再次进入一维国,还停在我刚才所在的位置上。
可这位国王却对我说:“如果你是一个有理智的人,那怕只有一点点理智,你就该先听后推理。你要我相信,除了我感觉到的这条线之外,还有别的线存在;除了我平时意识到的这种运动之外,还有别的运动可能。那么请问,你能不能用语言来描述一下你所说的别的线呢?其实刚才你根本就没有动,只是搞了出大变活人的戏法。你并没有对你讲的新世界给出任何实在的描述,却只是告诉给我我周围的随员的数量和大小。这可是我们都城中连孩子都知道的事实咧。还有什么能比这一套更胆大妄为和荒谬绝伦的呢?承认你的愚蠢吧!否则就从我的国土上滚出去!”
由于他的刚愎自用,更由于他竟声称不知道我的性别,我于是发起怒来,嘴里便没有遮拦了:“你这痴迷不悟的东西!你自以为生活得挺美,其实你是个顶不怎么样的低能儿,你夸耀你能看得见,但只能看见一个点!你自诩能推断出一条直线的存在,而我却能真地看见一大堆,还能推断角的存在,以及三角形、四边形、五边形、六边形甚至圆的存在。我不想再浪费口舌了,只想再对你说一句:我是完善的,而你是不完善的;你是一条线,而我是由无数条线组成的,在我的国家称做四边形。我远比你优越得多,但同我那里的大贵族相比,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我来自二维国,本打算给你来点儿启蒙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