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看着路,开你的车好不好!”雪儿冲司机喊道。“还有你,泰特斯,什么都别碰!乖乖坐着!”她把他推回座位里,用另一只手碰了一下一个按纽或控制器什么的。一条带子从车子的某个凹陷处滑了出来,把他的躯干和腰部围住,客气又牢固地把他圈在座位上。“上帝啊,凯肯定会吓出一身冷汗……”
车子前进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快得像火车车头,在车流中冲来冲去又像是一条鱼。新碰撞、新灾难好像任何时刻都会发生。红绿灯闪着刺眼的光,金属车身闪闪发亮,仿佛一只只猛禽。车流轰鸣,似乎要一口吞下他们。泰特斯觉得让人头晕目眩的方位迷失又袭了上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放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雪儿为了安全起见,早把他的手放在了那里。他盯着恼怒的司机戴着头巾的脑袋,竭力用思考驱掉不舒服的感觉。那个司机并不是特别聪明的人,他对自己说,我也开过车,只是没开那么快一而且当时路上没别的车罢了!我可以驾驭这部车。肯定不难,如果一个土著都做得来的话。我学得会。“看到了吧,我必须学习。”他很困难地说道,“只要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我就很危险,不光对自己,也对别人。”
“需要跟唱诗班布道吗?这些还需要跟我说吗?”雪儿倒在椅子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虽说有点夸张,但夸张不大。她短短的暗黄色鬈发从束发带中溜了出来。“你在能够开始学习之前必须掌握一些起码的信息。但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好吗?慢慢来,二十一世纪跑不了的。用不着今天把事情做完。”
“你告诉他。”司机咆哮道,“这个蠢蛋、傻瓜!他把我的车弄坏了,我要控告他!”
“什么是控告?”泰特斯问雪儿,“听上去无礼至极!”
“我以后会告诉你的。”雪儿说,“看,我们到了,谢天谢地。司机,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向出租车管理委员会投诉你。不,泰特斯,不要那样扯!我来给你解开——哦,好,你自己来吧。把这个卡子推一下,还有那儿。对,对。这是车费,滚你的吧,朋友。对了!如果你对给的小费不满意的话,把它塞进你的屁眼里点着好了。”
泰特斯的嘴巴又张开了。他去过那么多地方,还从没听到从一个妇女嘴里骂出那么粗鲁的话呢。久经沙场的骑兵也不可能比她骂得更精彩了。泰特斯既羡慕又害怕地随着雪儿走了进去。
第二天一早,泰特斯就开始了新的作法。他把所有那些旧书都堆在推车上,把车子推到门外的过道里。他想在上面加个标签,就是轮船床铺下面的浅皮箱上贴的那种“航行中不需要”之类的标签。关于过去,想了解的东西他都知道了。继续向前,向今天前进!为了完成自己壮举,他要求看晨报。“你们应该还有报纸吧?”
“不是纸的报纸。”莱什医生回答,“我是说,一般不印在纸上。”
“那他们把报纸印在什么上?”
“屏幕上,老伙计。像这个一样。”他把手上拿着的精致的小黑机器稍稍偏了偏,让泰特斯能够看见机器前部方形的发光的窗口,只有明信片那么大。在泰特斯心目中,屏幕这种东西是安在壁炉前挡住火焰用的,眼前这东西一点儿也不像。
“相信我,泰特斯——你看不懂报纸的。现在就急着看时事太早了点。把过去一个半世纪的历史大概地了解一下再开始,这样不是更容易些吗?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
泰特斯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可他觉得是该反抗一下的时候了,他已经相当好地证明了自己一旦下定决心,什么都可以做到。“我两样都可以做。我知道。”
“至少让我给你找一份纸报纸,”莱什医生尽量争执,“今天我们还不必学习网上冲浪。我给你印一份《时报》出来。”
“《泰晤士报》吗?真的吗?”
“《纽约时报》。但其他报纸也没有理由拿不到。”
“唯一的“时报”就是伦敦的《泰晤士报》。”泰特斯咆哮起来。莱什出去后,他从枕头下面抽出一张纸来。他是从卫生间的字纸篓里找到的——从外面的文字看,这纸原来一定是用作手纸的包装纸的。现在泰特斯开始在上面写上他的生词。在“塑料”和“电梯”之外他又加上了“屏幕”和“网”。他得有一个合适的笔记本,还应该有支钢笔而不是铅笔。而且再也不能因为死用功而晕倒了。必须合理地调整进度。
莱什医生得意洋洋地回来了。“你运气好,泰特斯!杰基为帮她儿子做历史作业,让人把上周日的《纽约时报》印下来了。过时几天对你来说应该没影响吧,呃?”
“下不为例。”泰特斯开玩笑地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他把那张奇怪的、尺寸不够的纸摊开在床罩上。但是过了不到一小时,他不得不承认莱什医生说得对。这份《纽约时报》他几乎一点儿也看不懂:不是因为他不认识哪个字,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每一个句子的来龙去脉。什么叫政治分肥?如果他们在造“免费路”,那应该是不收费的——怎么为之提供资金反而会招致骂声一片?谁是互联网的首席检察官?他是怎么指控有关四T人的诈骗行为的?他感觉就像昨天听波拉德神父布道时一样云里雾里。而且这报纸太小了,摸上去也怪怪的。他灰心丧气地把它丢在一边。
“读够了,啊?”雪儿抱着一堆色彩鲜艳的书和杂志走了进来。“可能这些容易理解些。凯一直在买过去的儿童课本,还有以前的连环漫画的重印本。”她把这堆书在椅子上放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