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点酒时他才说话。
除了一只手露在外面,他身体的其余部分都被遮蔽得严严实实,而这只手看起来就像是小鸡的爪子,只是更大一些罢了。上面的关节一块一块地鼓起来,手上的皮肤显得很有弹性,指头有五个而不是四个。
酒吧打烊时,第一层架子上的酒只剩下四瓶没有被僧侣喝掉。他用一张张一元的钞票把账结清,然后就离开了,步态沉稳,衣摆还是刚好拖曳在地板上。
作为一个行家里手,我敢保证他很清醒,酒精根本没对他产生任何作用。
“莫里斯,”我说道,“他妈的星期一晚上可把我们给吓坏了,一个僧侣闯到好莱坞的酒吧干吗呀?我还以为他们都待在纽约呢。”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哦?”
“要不是昨天的早报报道了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他来到了西海岸。你没看到多少记者,是因为我们让他们不要来打扰你。弗雷泽,昨晚我去酒吧是为了询问你,但看到僧侣已经坐在那里后,我又改变了主意。”
“询问我?为什么?我卖酒给他喝有错吗?”
“好,我们就从这事谈起。你不怕酒精可能把僧侣害死吗?”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
“是吗?”
“不过话说回来,他要,我才卖给他的。那些僧侣行事诡秘,我们不可能对他们非常了解。我们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更不用说了解他们的体质如何了。所以如果酒真能给僧侣带来什么危害,他们该自己当心才是。出了问题自己找药吃去。”
“听起来有道理。”
“谢谢。”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莫里斯说道,“我们对僧侣了解得太少了。要不是两年前发生的一件事,我们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哦?”我只在一个月前才开始看到有关他们的报道。
“要不是两年前天文学家朝向人马座方向,研究那里新近出现的一颗新星,我们还不会那么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天文学家不多久就发现了僧侣们的星际飞船,而那时他们的那艘飞船已经进入冥王星的轨道了。
“这一年多来,僧侣一直和我们保持着联络。两个礼拜之前,他们进入了月球轨道。据我们所知,那些僧侣只有一艘星际飞船,轨道飞船①也只有一艘。两个星期以来,一艘飞船就停靠在曼哈顿岛周围的海域中——去联合国大厦非常方便。飞船的乘客应该就是那些僧侣。
【①这是僧侣登上地球的交通工具,他们要离开地球时,便驾驶它返回到仍停留在冥王星轨道里的星际飞船中。】
“弗雷泽先生,我们甚至还不知道到你酒吧的那个僧侣是怎样来到西海岸的!你讲的任何东西都有助于我们弄清楚许多问题。
那两个晚上你注意到他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我咧嘴笑了,“僧侣会有什么异常?”
过了一会儿他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也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指的是他不同于其他僧侣的行为。”
“哦。”我试着把精神集中起来,但始料不及的是这样一来,我脑中立刻产生了一阵嗡嗡声,大事小事纷至沓来,试图组合成一个整体。
这时,我听见莫里斯说:“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随便谈谈。星期二僧侣又来了,大概是什么时间?”
“大概是四点半。他带来了一盒——药片——核糖核酸……”
集中精神也没用。一下子涌入脑中的东西太多,又都毫无瓜葛。我知道外星人穿的衣服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原理与用途;我知道僧侣和酒是怎么回事;我知道“五原色”,没有人看过这些颜色,一想到它们就会使我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刺过似的,什么都看不见,要过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莫里斯紧盯着我,一脸的焦急。“发生了什么事?你生病了吗?”
“你随便问吧。”我的声音高亢而古怪,并且大笑不止——这使我头晕目眩,上气不接下气,“僧侣有四肢,全部当作手用,手指背部都长有老茧。莫里斯,我知道每只手、每根手指的具体名称。我知道一个僧侣有多少只眼睛——一只!他整个头颅只有一只耳朵,僧侣的语言中没有‘耳朵’这个词,他们倒是有许多医学专业术语用来称呼大脑颞叶间的‘共鸣腔’。”
“你看起来晕乎乎的。弗雷泽,你自己没喝酒吧?”
“我清醒得很。我的脑袋里像安了一个指南针,方向感绝对一流。可能是药片发挥作用了,莫里斯。”
“药片?”莫里斯的耳朵小而方正,因此可能不够灵敏。莫里斯没听清,我自己却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