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坐满食客的餐厅里,发现有支手枪正顶在女伴的肚子上,一时冲动为自己的性命而唱,这是一回事……
但……
哦。
好了,查理心想,这种事就留到日后再发愁吧。
现在他特别想在嘴上扣个棕纸袋,好缓和呼吸,或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肯定数以百计。”蜘蛛敬畏地说。
空中刮来一阵旋风,落到附近一块岩石上,化作了鸟女。她抱着胳膊,注视着他们。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蜘蛛说,“最好快点。他们不会永远这样等下去。”
查理嘴里有点干。“没错。”
蜘蛛说:“那么,呃,我们到底该做什么?”
“我们给他们唱歌。”查理简洁地说。
“什么?”
“这就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们只需要把它都唱出来,你和我。”
“我不明白。唱什么?”
查理说:“歌。你唱歌,你解决问题。”他的语气里有些绝望,“歌。”
蜘蛛的双眼就像就像雨后的水坑,查理看到了他此前从没见到的东西:可能有些亲情,还有迷惑,但大部分都是歉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狮子站在一块巨岩旁看着他们。猴子站在一棵树上看着他们。老虎……
查理看到老虎。它正四脚着地,小心翼翼地移动。它的脸淤青肿胀,但眼中却有一丝精光,看起来似乎特别高兴有机会扳平比分。
查理张开嘴,一阵很小的沙哑噪声冒了出来,仿佛他刚吞了只情绪特别紧张的青蛙。“这没用,”他小声对蜘蛛说,“这是个笨主意,对吗?”
“嗯哼。”
“你觉得咱们能直接离开吗?”查理紧张地扫视着山腰和众多洞穴,看到了创世以来所有的图腾生物。有个人他上次没见过:一个小个子男人,笔杆粗细的小胡子,柠檬黄手套,稀疏的头发上没有戴软呢帽。
老人发现查理看到自己时,冲他挤了挤眼。
并不多,但足够了。
查理深吸口气,开始歌唱。“我是查理,”他唱道,“我是安纳西的儿子。请听我唱出自己的歌,听听我这一生。”
查理给他们唱了一个曾是半神的男孩,被一个刻薄的老妇人分成两半。他唱了自己的父亲,也唱了自己的母亲。
他唱了许多姓名和词汇,唱了现实下的基石,还有创造世界的世界,万物之道下的真相,他为那些想要伤害他的人唱出了合适的下场和公正的结局。
他唱了这个世界。
这是首好歌,正是他的歌。有时歌中有词,有时只是韵律。
他唱歌时,所有动物都开始拍手跺脚,一起哼哼。查理感觉自己像个通道,唱出了所有动物融成的宏大乐章。他唱了鸟,唱了看着它们飞翔时体会到的魔力,唱了朝阳在羽翼上反射的光华。
图腾生物们跳起舞来,跳的是它们自己的舞蹈。鸟女跳出鸟群的圆舞,扇动尾羽,摇晃嘴巴。
山腰上只有一个动物没有跳舞。
老虎甩着尾巴,他没拍手,没唱歌,也没跳舞。他的脸上泛着淤青,身上满是伤口和咬痕;一步一步悄悄走下岩石,最终来到查理跟前。“这些歌不是你的。”他吼道。
查理看着他,开始唱起老虎,还有格雷厄姆科茨,以及所有以无辜者为食的生物。他扭过头,发现蜘蛛正仰慕地看着自己。老虎愤怒地咆哮,查理接过这声咆哮,把歌缠在周围。接着他也发出了咆哮,就和老虎刚才一样。至少开头和老虎的咆哮一样,但接着查理将它改变,让它变成一种滑稽的咆哮,所有在岩石上看着他们的动物都大笑起来,他们实在忍不住了。查理又来了一声滑稽的咆哮,就像所有模仿秀一样,就和所有优秀的讽刺漫画一样,它凸现出这咆哮中本质固有荒诞之处。日后所有人听到老虎的咆哮时,都会隐隐听到查理的声音。“滑稽的咆哮。”他们会这样说。
老虎转身背对查理,窜过人群,边跑边吼,这让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老虎愤怒地退回自己的洞穴。
蜘蛛抬起双手,做了个简单的动作。
随着一阵轰鸣,老虎的洞口发生崩塌,被落石掩埋。蜘蛛露出满意的表情。查理继续歌唱。
他唱了罗茜诺亚的歌,唱了罗茜妈妈的歌,他唱了诺亚夫人悠长的一生,和她应得的所有幸福。
他唱了自己的一生,唱了她们的一生。他在自己的歌中,看到她们的生命像网一样张开,一只飞虫撞在上面。他用自己的歌把飞虫包住,确保它不会逃走,然后再用新的丝线把网补好。
然后这首歌很自然地进入了终曲。
查理平静地意识到,他喜欢给别人唱歌。此时此刻,查理已然知晓,他今后要做的就是歌唱。他会继续唱下去,不是那些创造世界或者重塑万物的魔力宏歌,而是能给人们片刻欢愉,给他们感动,让他们暂时忘记烦恼的小曲。而且他知道在开口前自己总会害怕,总会怯场,永远如此,但他也明白,这就像跳进游泳池——只是几秒钟难受的凉意——然后不适感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永远不会。但也够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