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量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
“我是格雷厄姆科茨。到我的办公室来。”
这回格雷厄姆科茨就坐在办公桌后,书架也回到了靠墙的位置。他没有请胖查理坐下。格雷厄姆科茨是个中年白人,一头很漂亮的金发往后背着。如果你见到他,突然觉得他很像一只穿着昂贵西服的白鼬,那你肯定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想法的人。
“看来,你又回到我们中间了,”他说,“可以这么说。”
“是的,”胖查理说。接着,因为他觉得格雷厄姆科茨对自己的提前归来似乎不是很高兴,就又加了一句,“抱歉。”
格雷厄姆科茨抿着嘴,低头看了眼桌上的一份文件,然后又抬起头来。“实际上,我本以为你明天才会来上班。在我们看来,有点早,不是吗?”
“我们——我是说,我——是今早回国的。从佛罗里达。我想应该来上班。有很多事儿要做。表达心意。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
“绝定,”格雷厄姆科茨说。这个词——“绝对”和“肯定”撞击后的产物——总是让胖查理精神紧张。“毕竟这是你的问题。”
“实际上,是我父亲的问题。”
白鼬似的脖子扭了一下。“但你还是用掉了一天的病假。”
“当然。”
“梅薇利文斯敦。莫里斯忧郁的遗孀。需要安慰。好听的话和可信的保证。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实际事务还在处理中。要梳理莫里斯利文斯敦的财产,并保证为她提供稳定上升的进项。她几乎每天都来电话,希望得到保证。现在,我把这个任务转交给你。”
“好的,”胖查理说,“这么说,呃,是阴魂不散啊。”
“多干一天,多挣一元,”格雷厄姆科茨摇着手指说。
“孜孜不倦?”胖查理提示说。
“埋头苦干,”格雷厄姆科茨说,“好了,很高兴和你聊天,但咱们都有很多活儿要干。”
一待在格雷厄姆科茨旁边,胖查理就老是忍不住(一)说成语,以及(二)开始做白日梦:梦中会出现巨大的黑色直升机群,首先是朝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密集扫射,然后投掷燃烧弹。在这些白日梦中,胖查理肯定不会待在办公室里。他会坐在奥德乌奇街对面的小咖啡馆外,喝着香浓的咖啡,不时为某颗扔得特别准的燃烧弹喝一声彩。
你可以从这一点推断出来,并不需要深入了解胖查理的工作,就可以知道他不喜欢这份活。总的来说,你是正确的。胖查理对数字很在行,所以总能找到工作;同时他又有种笨拙和自卑的心理,没法告诉别人他到底做了什么,做了多少。胖查理这一辈子,总是看着周围的人不可容忍地爬到他们能力不及的位置,而他还留在最底层,起着关键性作用,直到某一天重新加入失业大军,开始看日间电视节目。胖查理从没有过长期失业的经历,但过去十年里这种事发生得过于频繁了,让他在任何岗位都无法安心。不过,他倒觉得这不过是人之常情。
胖查理给梅薇利文斯敦打了个电话。她已故的丈夫莫里斯利文斯敦曾是约克郡最著名的喜剧演员,也是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的长期客户。“您好,”他说,“我是查尔斯南希,格雷厄姆科茨事务所财务部的人。”
“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我还以为格雷厄姆会亲自给我打电话呢。”
“他被一些事绊住了。所以他,呃,把这件事指派给了我,”胖查理说,“那么,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哦,银行经理想知道……莫里斯留下的钱什么时候能转账过来。上次通话时,格雷厄姆科茨跟我说过……嗯,我想应该是上次……他说那笔钱已经投资……我是说,我知道这种事情需要时间……他说要不然我就会损失很多钱……”
“是的,”胖查理说,“我知道他正着手处理。但这种事情需要时间。”
“是的,”她说,“我想也是。我给BBC打了电话,他们说莫里斯过世后,已经拨出几笔报酬了。知道吗?他们已经发售了全部《莫里斯利文斯敦,我猜想》的DVD版,还在圣诞节推出了《排除万难系列短剧》。”
“我不知道,”胖查理承认道,“但我想格雷厄姆科茨肯定知道。这种事,他总是一清二楚。”
“我还得自己花钱去买DVD,”她期冀地说,“不过它勾起了所有的回忆。演员们的喧嚣,BBC俱乐部的味道。我跟你说,这让我怀念聚光灯。知道吗,我就是在那里遇到莫里斯的。我过去是个舞蹈家,有自己的事业。”
胖查理告诉梅薇利文斯敦,他会通知格雷厄姆科茨说她的银行经理有点担心,然后就挂上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