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路喜纯在那里盘算著这些时,卢宝桑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路喜纯一见他便问:“宝桑,你怎么这就醉了?我还有四菜一汤没上呢!”
卢宝桑抱怨地说:“他妈的连一口啤酒也没有了!真他妈的差劲儿!
啤酒都不给预备足了,“抠门大仙儿”(“抠门大仙儿”形容人吝啬得出了奇。)!“
路喜纯提醒他说:“啤酒不还是你给买来的吗?不是人家”抠门儿“,是买不著嘛。”
卢宝桑这才恍然。不过,他心里郁著一股闷气,非发泄不可,他一巴掌拍到路喜纯脖子后头,吆喝著:“你丫挺的,好好伺候咱们!”
又伸手抓起汤钵中的大汤勺,舀起一勺汤就往嘴边送。路喜纯抢过汤勺,勺里的汤一半泼在了地上;路喜纯把另一半倒回汤钵,搁稳勺子,端起汤钵的两只耳朵,躲开身子,好言好语地劝慰卢宝桑说:“你八成是醉了!宝桑,你来足撮一顿我没意见,你也难得这么个口福。可你也别太没个模样了,要让人家看得起自个儿,先得自尊自重——回屋吧,你前头走,我后头进去上汤。这汤够多的,你到席面上再盛到你那碗里,慢慢地喝!”
卢宝桑悻悻地瞪著路喜纯,不挪脚,路喜纯犹豫著。这时孟昭英来了,她对路喜纯说:“大拨客人走了,光剩下坐席的几个,我看你就把汤送上去吧。你能歇歇,我也能松口气儿。”
路喜纯便端著汤钵朝宴席而去。
这时薛师傅和薛大娘正把大拨的客人送至院门,席面上突然冷清起来——只剩下新郎新娘、七姑、薛纪奎、王经理、殷大爷几个;薛纪跃二姑妈的大儿子,以及他们售货组的组长佟师傅,当时也随大拨客人告辞离去。人稀了,新房中的物件“水落石出”般凸现出来,只见各处都搁著杂乱而花哨的礼品,其中不少是廉价而无实用价值的“样子货”,如粗糙的仕女形塑胶花瓶,描金涂银、然而杯口欠圆的处理陶瓷盖杯,图案奇突的 “外转内”亚麻枕巾 (其实是擦食具的抹布)……
等等。自然都是成双成对的,有的歪搁在五斗橱、床头柜上,有的摊放在床铺和茶几上,倒也五彩斑斓,蔚为奇观。路喜纯端著那一钵汤迈进门坎以后,眼中所见,便是这么个情景。
薛师傅和薛大娘送完客回来,见路喜纯正要上汤,慌忙回到座位。
他们都很重视宴席中的这一环节,这意味著婚宴从饮酒到吃饭的转折,而女家送亲人员,将到此告退,儿媳妇从此便正式成为了这个家庭中的一个稳定的成员。
路喜纯待二位老人坐定,这才郑重地把汤钵放到桌心。他搓著手,诚恳地说:“今儿个我是尽了最大的力了,我弄得的这些个玩意儿哪一样不地道,不可口,诸位多多包涵。这汤是 ”四喜汤“,怎么个四喜?
夫妻恩爱这是一喜,上下和睦又是一喜,邻里友爱也是一喜,还有咱们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这更是最最要紧的一喜。希望大家夥趁热多喝,喜上加喜!“
路喜纯一番话说得满席喝彩赞叹。薛大娘后悔包好的“汤封”里只放了十二块钱,真是薛家命里该著有福,遇上了这么个好“红案”!
她想跟薛师傅临时商议一下,是不是再给这小夥子往红包里添上四张贰元的?七姑本来把厨师上汤视为最大的恨事,及至听了路喜纯那么一番话,竟也欢笑起来。新郎新娘对视了一眼,心里漾起蜜般的波纹……唯独只有一个人并不领情,那便是从苫棚踅回宴席的卢宝桑。
他见满屋的人都以感激、赞赏的眼光望著路喜纯,心里好生嫉妒,便借著酒劲,斜著眼睛,哑著嗓子命令路喜纯说:“给我盛汤!”
略喜纯没理卢宝桑,他只是劝薛师傅、薛大娘和七姑先尝他烹的这钵 “四喜汤”,新娘便给公婆盛,而新郎随即便给七姑盛。当三位老人呷了一口汤,齐声赞“鲜”时,其余的人方开始用自己的瓷勺去舀汤。这时卢宝桑用五个指头盖住自己的碗,一捏一提一顿,搁到了路喜纯面前,青筋暴突地又一次命令他:“给我盛汤!”
路喜纯仍然没理卢宝桑。这时新郎新娘开始给路喜纯敬酒,感谢他今天的辛劳,其余的人都随声呼应;薛纪跃将斟满白酒的酒杯,朝路喜纯递去;路喜纯刚要接过那酒杯,卢宝桑突然气不忿地伸手将薛纪跃手中的酒杯一打,酒杯“乒”地掉在了桌上,洒了一桌子酒。卢宝桑身边的王经理正待劝阻他 “不要胡来”,卢宝桑却已经冲著路喜纯大声喊了出来:“你他妈的跟这儿卖什么好儿?你的老底儿我最清楚!
你爹是“大茶壶”!你他妈的是“小茶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