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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段:职业成长  学科:文学  发布:2022-05-05  ★★★收藏章节〗〖手机版

“便宜都让你这个小子占了!”我满怀醋意地说。

他抓起那只烧鸡头嚼着,骨头渣子掉到河水中,引得河中群鱼泼剌剌跳跃。他真诚地说:

“事后想起你,我感到很内疚,但人家都说爱情是自私的对不对?”

我捅他一拳,说:

“你小子,为什么不跟她结婚去?”

“我想跟她结婚,她能跟我结吗?我原想在南边打成个英雄回来跟李翠香吹了,就去找她。”他苦笑着说。

“她知不知道你牺牲了?”

“嗨,别天真啦!”他忧悒地说,“你以为她还会记着我一个农村兵?再说我也不是英雄。我要像李成文那样,开战第一天就舍身炸个暗堡,电台广播,报纸登照片,她也许会触景生情,想起跟我还有那么一段故事。”

“说到底你是运气不好,”我说,“你死得挺窝囊。”

“这样也好,”他说,“要是我真成了英雄,那不很荒唐吗?我干了多少坏事呀!要是我成了活着的英雄,回守备区演讲,正碰上牛丽芳,那就热闹了。哪有英雄在住院期间闹恋爱的?”

我说:“也许英雄里边也有在没成英雄前做过荒唐事的。”

他说:“不提旧事了,死都死了十几年,还后悔什么呢。”

我端起搪瓷缸,说:

“让我们为牛丽芳干完杯中酒吧!”

他说:“好,干!”

我们吃完了面包、香肠。他把酒瓶子塞到树冠里,提起塑料布,把上边的食物渣滓抖到河里,大群的鱼儿吱吱鸣叫着围拢过来。有白鳝有鲇鱼有鲤鱼有草鱼还有一只大如团扇的老鳖。他突然问我:

“想不想钓鱼?”

“想啊,有钓竿吗?”

两个少年手持钓竿向河边跑。天上下着毛毛细雨,胡同里满是泥泞,一些被雨水灌出来的白颈蚯蚓在泥泞中笨拙地蠕动着。那时我们读五年级,我十二岁。钱英豪十三岁。

看到蚯蚓,我停住脚,喊:

“钱英豪,咱们还没有鱼饵呢。”

他说:“噢,我忘了。”

我说:“这儿有条大蚯蚓。”

他走回来,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吐着唾沫说:

“我最恶心白脖蚯蚓了。被它咬了要得麻风病。”

我说:“白脖子蚯蚓气味大,鱼愿意吃。”

“你把它们逮起来吧。”他说。

我从篱笆上掐了一片扁豆叶将白脖蚯蚓捏起来,它在我手里扭动着。钱英豪看了一眼,竟捏着脖子干呕起来。

我问:“你怎么啦?”

他摆摆手,擦擦眼泪说:

“我怕白脖蚯蚓,你快把它弄死。”

我找了一块碎玻璃,把蚯蚓切成几段。它流出一些绿色的血和黄色的泥浆。

河里只有半槽水,中流处漂着一些黄色的泡沫,我们选择了一处生着茂密荻草的地方蹲下来,河堤在这儿拐了一个弯,形成了一片静水,白鳝和鲇鱼最喜欢在静水里找食吃了。

我们把缠在钓竿上的尼龙线放下来,尼龙线弯曲着,抻不直,钱英豪说不要紧尼龙线是水线,放到水里自然就直了,他说赵金你把鱼饵挂上吧,我怕白脖蚯蚓。我帮他挂好鱼饵,自己也挂好鱼饵,我们把鱼钩和尼龙线慢慢地顺到水下去。水面上立即漂起两个用麦秆草捆扎成的浮子。这时河堤上传来两声汪汪狗叫。我们回头,看到钱英豪家的黑狗“巴鲁”摇着尾巴对我们鸣叫。“巴鲁”全身黑油油,只有双眼上方各有一撮焦黄的毛。钱英豪抬手对着“巴鲁”一招,说:

“‘巴鲁’过来!”

“巴鲁”钻开荻草,小心翼翼地来到我们身边,摇动着尾巴,把荻草碰得嚓啦嚓啦响,还对着面前奔腾的河水呜呜叫。钱英豪拍拍它的头,说:

“趴下,别叫!你一叫鱼就不上钩了。”

“巴鲁”顺从地趴在钱英豪身边,双腿前伸,脑袋搁在前腿上,明亮的眼睛盯着河水出神。

细雨如烟,河上一片朦胧。浮子在水面上呆呆地漂着,没有鱼儿咬钩。一只瘦弱的癞蛤蟆从湍急的河面上困难地泅渡过来,进入我们面前的静水区域,它舒展地用前肢划水后脚蹬水夹水,在平静的水面上留下一道宽宽的波纹,波及我们的浮子。“巴鲁”颈上的毛滚动着,呜呜地低鸣起来。钱英豪按着它的头说:

“‘巴鲁’听话,别叫,一只癞蛤蟆,别理睬它。”

“巴鲁”安静了。癞蛤蟆终于登了陆,爬到紧傍着河水的荻草丛中,瞪着眼喘息,一只大肚子蝈蝈,在我们身旁的荻草中清脆地鸣叫起来。观察了好久,我们终于从它的抖动的触须发现了它。我起身要去捕捉它时,钱英豪说:

“别动,鱼儿听到蝈蝈叫,以为没有危险,就会来咬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