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的视线和思想集中注意的那一小块天空,正对着太阳沉下去的地方,黄昏的反光照得几乎跟白天一样亮。那块天空的范围不大,包在灰蒙蒙的雾气中间,显得蓝盈盈的,不过不是天蓝,而是一种跟铅灰色差不多的蓝色。
博士没有回过头来看船主一眼,身子完全对着海洋,他用食指指着那块天空说:
“船主,你看见了吗?”
“什么?”
“那个东西。”
“在哪儿?”
“在那儿。”
“那块蓝东西么?看见了。”
“那是什么?”
“一角天空呗。”
“对于要到天上去的人来说,这是天空,”博士说,“可是对于要到别处去的人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博士说这句隐语的时候,眼里射出一道可怕的光芒,不过船上很暗,谁也没有看见。
接着是一阵寂静。
船主突然想起那个头目给老头儿起的两个名字,心里想道:“这家伙到底是疯子呢,还是科学家?”
博士瘦骨嶙峋的僵直的食指像路牌似的,一动不动地指着天空里的那个模糊的蓝点。
船主对着那个蓝点望了一会儿,嘟囔着说:
“果然,不是什么天空,这是云彩。”
“蓝云比乌云还要厉害,”博士说。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是雪云。”
“La nube de la nieve,”船主说,好像他把“雪云”这两个字翻成西班牙文,就能懂得更透彻似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雪云么?”博士问。
“不知道。”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船主又把注意力转向水平线。
他一面望着云,一面从牙缝里说:
“这个月刮飓风,下个月就下暴雨;要是正月里咳嗽,二月里就要淌眼泪;这就是我们阿斯杜利亚的冬天。我们的雨是热雨。只有山上才下雪。喂!喂!当心雪崩!雪崩对谁也不客气。雪崩简直是个野兽。”
“龙卷风是个妖怪,”博士说。
稍微停了一下,博士又说:“瞧!它来了。”
他继续说:“几种风聚拢在一起了,西风强劲,东风柔和。”
“东风是个假仁假义的家伙,”船主说。
蓝云越来越大。
“如果说从山上下来的雪是可怕的话,”博士说,“那么,从北极崩下来的雪就可想而知了!”
他的眼睛丧失了光芒。水平线上厚厚的雪云,仿佛都堆在他脸上了。
他用梦呓似的口气说:“最后关头一分钟一分钟的近了。上天的意志就要显示出来了。”
船主心里又嘀咕起来了:“他到底是不是疯子?”
“船主,”博士说,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雪云,“你常在英吉利海峡航行吗?”
船主回答:“这还是第一次。”
博士的注意力完全被蓝色的雪云吸引住了。正如海绵只会吸水一样,他除了担忧以外,也就没有别的本领了。他听了船主的回答,只耸了一下肩膀。
“为什么?”
“博士先生,我经常只走爱尔兰的航路。从方塔拉庇到黑港或者阿乞尔岛,其实阿乞尔岛是两个海岛。有的时候也到勃拉显泼尔去一次,那是威尔士的一个地角。我总是在希里岛外面航行。我对这个海不熟悉。”
“太不幸了。没有航海经验的人真是活该倒霉!必须熟悉英吉利海峡才成。英吉利海峡是斯芬克斯①。要注意海水的深度。”
①希腊神话里狮身女面有翅膀的妖怪,常出谜语给过路行人猜,不能猜出的人即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