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往回走的时候,德沃尔玛先生往水池里扔了一把大麦;我往水池里一看,发现里面有几条小鱼。“啊!啊!”我立刻惊叫道,“原来这里有几个囚徒。”“是的,”他说道,“这几条鱼是战俘,c我饶了它们的命。前不久,芳烁茵从厨房里偷了几条小鱼,趁我不知道的时候,放到水池里养起来。我让它们在这儿养着,如果我把它们再送回湖里,芳烁茵一定会心里难过的。与其使一个诚实的人不高兴,还不如让她把鱼放养在这个小水池子里。”“你说得对,”我说道,“它们虽然被监禁在狭小的水池里,但逃脱了油煎之苦,所以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喂!你觉得怎么样?”我们从水池边往回走的时候,她问我,“你还觉得是在天边的地方吗?”“不,”我回答道,“我现在已经不在天边,你把我领到爱丽舍了。”“她给果园起的这个响亮的名字,”德沃尔玛先生说道,“很好,用来形容这个好玩的去处最恰当。对小孩子的游戏也略有夸奖之意;你知道吗,他们在这里玩的游戏,都不是他们的母亲教的。”“我知道,”我说,“我完全相信;我觉得,这样的儿童游戏,比大干的活儿更有趣。”
“这里,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我继续说道,“一个完全改变了过去面貌的地方,只有经过人的经营和管理,才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是我在哪儿也没有看见有人经营管理的痕迹,到处是那么的碧绿、清新和生气勃勃,一点也看不出是经过园丁的侍弄。当我刚进来的时候,我觉得这里处处都像一个荒岛,我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足迹。”“啊!”德沃尔玛先生说,“他们把人的足迹都去掉了,我就看见过好几次,有时候还玩弄骗人的花招。在人整治过的地方撒上干草,用干草来掩盖人的工作的痕迹。冬天,在土质贫瘠的地方铺上一层又一层的肥料,肥料腐蚀苔藓,使草和其他植物恢复生机;树木也要吸收一部分肥料,因此,到了夏天就看不见施肥的痕迹了;至于生长在小路上的苔藓,那是爱德华绅士从英国来信告诉我们培养的方法之后,特意培养的。这两边都有墙围着;每道墙都有遮掩物,不过不是贴墙种植的果树,而是密密的灌木丛,表明这块地方到此为界,过此就是一座森林了。那两边是高高的坚固的篱笆,篱笆前边种了许多槭树、山楂树、枸骨叶冬青、女贞树和其他杂树,使人看不见篱笆,而只看见一片树林。你看它们都没有排成一定的行列,高矮也不整齐。我们从来不用墨线;大自然是从来不按一条线把树木笔直地一行一行地种的。它们看起来不整齐,弯弯曲曲的,实际上是动了脑筋安排的,目的是为了延长散步的地方,遮挡岛子的岸边,这样既扩大了岛子的面积,而又不在不该拐弯的地方硬要拐弯①。”
--------
①这不是当时流行的小树林的样子。当时的小树林是那样地弯过来又拐过去的,以致人们在林中只好按“之”字形走路,每走一步都要转一个方向。——作者注
我对这一切一加思考,便发现,他们想了那么多办法去掩饰他们曾经在这里花了许多工夫,这真是奇怪;不费这一番心思岂不更好吗?“尽管我对你这样详细地讲了,”朱莉说道,“如果你根据效果来评判我们所做的工作,那你一定会评判错的。你所看到的植物,都是野生的,或者是生命力很强的,一种在地上就会自己生长的。再说,大自然似乎不愿意人们看见它真正的美,因为人们的眼睛对大自然的美大不敏感,即使摆在他们的眼前,他们也会看错它本来的样子的。大自然躲开人常去的地方,它把它最动人的美陈列在山顶上,陈列在密林深处和荒岛上。所以,喜爱大自然而又不能到远处去寻找它的人,只好对它使用暴力,想办法强使它来和自己在一起,不过,要做到这一点,也非要有一点想象力不可。”
听完了她的话,我心中产生了一番使他们好笑的遐想。我对他们说:“如果有一位巴黎或伦敦的富翁来做这座房屋的主人,而且还带来一位用重金请来破坏这里的自然美的建筑师,他走进这个简朴的地方,一定会看不起的!一定会叫人把所有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通通拔掉的!他要把一切都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小路要修得漂亮,大道要分岔,美丽的树木要修剪成伞形或扇形!栅栏要精雕细刻!篱笆要加上花纹,弄成方形,篱笆的走向要拐来拐去的!草坪上要铺上英国的细草,草坪的形状有圆的、方的、半圆的和椭圆的!美丽的紫杉要修剪成龙头形、塔形和各种各样的怪物形!花园①里要放上漂亮的钢花瓶和石头雕刻的水果!……”“把所有这些东西都做好以后,”德沃尔玛先生说道,“这个地方固然是很漂亮了,但人们也就不常到这里来了;即使来了,也巴不得赶快离开,到田间去散步。一个令人沉闷的地方,是没有人去散步的,顶多也只是在出去散步的时候,从这里经过一下罢了。而目前,当我在田间漫步的时候,我可是经常急着回来,在这里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