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池的那一边,有一道土堤;它一直延伸到围墙拐角处一个长有各种灌木的小山丘那里。小山丘的高处是小灌木;愈往低处,灌木愈高大,这样,两种灌木的树梢就差不多一样高,或者,将来总有一天会长得一样高。前面有十几株目前虽然还小但终将长得很高大的树,例如山毛榉、榆树、白蜡树和刺槐。我在远处听见鸣叫的小鸟就栖息在这些小树林中;我们站在这块像一把大阳伞似的树荫下观看它们;它们飞来飞去,尽情歌唱和嬉戏,好像没有看见我们就站在它们下面似的。当我们走近的时候,只有很少的几只鸟飞走,我原先以为它们是关在大铁丝栏里的,但当我们走近水池时,我却看见有几只鸟飞下来,在一条横亘在水池和鸟栏之间把上堤分成两段的小路上向我们走来。德沃尔玛先生在水池周围转了一圈,从衣兜里掏出几把谷物撒在路上,他走开以后,那些鸟就跑过去像小鸡似地啄食;他们啄食谷物的样子是那样熟练,以致使我认为它们是经过这种喂食方法的训练的。“真好看!”我惊叫道,“开头,你用‘鸟栏’这个词儿,的确使我吃了一惊,现在我明白了:你是让它们作客人,而不作囚徒。”“你说谁是客人?”朱莉问道,“其实,我们是它们的客人,它们是这里的主人,我们要向它们交纳贡金,它(才允许我们有时候到这里来玩。”“好得很,”我说道,“这些主人是怎样占有这块地方的呢?用什么方法使这么多鸟儿自愿到这里来定居的呢?这样的方法,我以前没有听说谁尝试过,即使有人尝试,如果我没有亲眼见到的话,我也不会相信他能成功。”
“要创造这个奇迹,”德沃尔玛先生说道,“需要的是耐心和时间。富人在享乐中是想不到这两条的。他们急于享受,只好用他们所仅知的暴力和金钱这两种手段。他们把鸟关在笼子里,每个月花许多钱把这些朋友关起来养。当仆人走近这个地方的时候,你看,鸟儿就飞走了。现在之所以有这么多鸟,是因为原来就有这么多,如果原来没有的话,那就谁也没有办法使它们来的。如果原来就有鸟,只要预备点它们吃的东西,就可招来更多的鸟;不惊吓它们,让它们在这里安心孵卵,不会掏它们的窠,不去提它们的雏鸟,这样,原来就在这儿的鸟,当然留在这里;而后来的鸟,也会留在这里的。这个小树林,是原来就有的,只不过是和果园分开的;朱莉让人用一道绿篱把它留在果园里,把原来将它和果园隔开的篱笆去掉,把小树林的范围扩大了,并种上各种草木。你看这条通向那里的小路的左边和右边,两块空地上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草、各种农作物和其他植物。她每年都叫人在这里种麦子、向日葵、线麻和巢菜①,这些都是小鸟爱吃的东西,我们都不收,留给小鸟吃。此外,无论冬天或夏天,她或我每天都要带东西来喂它们;如果我们不来,这件事通常由芳烁茵代做。正如你所看到的,它们走几步路就有水喝。德沃尔玛夫人每年春天甚至还供给许多马鬃、稻草、羊毛和其他各种适合于筑巢的材料。除了提供材料以外,还给它们预备许多食物,特别注意提防敌人②对它们的侵害。它们周围的环境很宁静,可以让它们在一个什么东西也不缺少而且又无人打扰的舒适的地方产卵。老鸟住过的地方,接着由小鸟住,它们的种族之所以能够保持和繁衍,其原因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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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种野生的豌豆。——作者注
②指山鼠、小田鼠、猫头鹰,尤其是小孩子。——作者注
“啊!”朱莉说道,“你不能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每个人要是只顾自己,则形影不离的夫妇,仆人的热心服务,父母的慈爱,这一切全都会失去的。如果能早两个月到这里来看一看那令人神往的景象,让你的心享受一下大自然的最甜蜜的感情,那是多么好呀。”“夫人,”我面带忧郁的表情说道,“你已经有丈夫和孩子,这些乐趣应当归你享受了。”德沃尔玛先生立刻拉着我的手,把我的手紧紧握着说:“你有我们作朋友嘛,你的朋友已经有孩子了;父母之爱,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朱莉,他们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并向我投来一道如此感人的目光,以致我把他们两人分别拥抱一下之后,用深表赞同的声音对他们说:“我也会像你们这样爱他们的。”尽管我不知道一句话怎么会产生那么奇妙的效果,竟改变了人的心灵,但从此刻起,在我看来,德沃尔玛先生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发现,他以我最钟爱的人的丈夫的面貌出现的时候,不如以两个孩子的父亲的面貌出现的时候多,为了这两个孩子,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我想围着水池走一圈,以便到更近一点的地方去看一看那些小鸟和它们的栖身之地,但德沃尔玛夫人不让我去。“谁也不能到它们那里会惊动它们,”她对我说道,“在我的宾客当中,你是我头一个带到这儿来的客人。这个果园有四把钥匙:我的父亲和我们两人各人一把,第四把在芳烁茵手里,她是这里的视察员,有时候也带孩子们来玩;我们极其谨慎,不轻易让人到这里来,即使孩子们,也要求他们处处留心。居斯丹也只能和我们四人当中的一个人一起来;他春天要在这里于两个月的活儿,除此以外,就几乎不到这里来了。在一年的其他时间,这里的活儿就由我们自己做。”“你这样做,”我对她说道,“固然没有让你的鸟儿成为你的奴隶,但你自己却成了它们的奴隶。”“你这句话,简直像一个暴君说的,”她说道,“只有暴君才认为必须损害他人的自由,他才能享受他自己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