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按照我们的概念来评论,如果把他们的那些话看成是讽刺话,那就错了,因为那些话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不伤人;它们针对罪恶的事情少,针对可笑的事情多。一般地说,讽刺话在大城市是不太多的,因为在大城市里,坏事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用不着人们去谈论;在美德不受尊重的地方,还有什么事情可指摘呢?既然人们没有发现什么不好,还有什么难听的话好说呢?尤其是在巴黎,人们对一切事情都是从它有趣的方面去看。令人生气和愤慨的事情,如果不把它们编成歌谣或打油诗加以传播,那就谁也不过问。漂亮的女人是不喜欢生气的,因此,她们无论对什么事情都不发火;她们喜欢发笑;由于找不到什么字眼来笑罪恶的事情,所以坏蛋也和大家一样是好人。不过,谁要是受到了嘲笑,那可倒了霉!它给他抹上的一团晦气是永远不散的;它不仅讥刺风尚和道德,甚至还鞭打罪恶;用它来骂那些坏人,最合适。现在,还是回头来谈我在前面提到的晚宴吧。
在这些上层社会人士中,最使我吃惊的,是那六个专门挑出来在一起高谈阔论的人。这六个人往往是有秘密关系的,因此,用不到一个小时,他们的谈话范围就会涉及到一半巴黎人,好像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心里话要说,宴会上的人谁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似的。朱莉,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你表妹或你家吃饭的时候,尽管很拘束和有些秘密的话不好说,但我们也能想办法使人们谈论与我们有关的事情;每当一个人讲到一件动人的事情或说一句巧妙的含沙射影的话时,你是否还记得人们比闪电还快的目光和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叹息声是如何把一个人的感情传达给另外一个人的?
如果谈话的内容偶尔涉及到同桌吃饭的人,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用只有熟悉其中的密码才听得懂的某个社交圈子的隐语进行。他们用这种隐语,根据当时的情况,互相说许多难听的笑话;在他们谈笑的过程中,最傻的人,并不是那个最不出风头的人;至于有三分之一不太懂他们隐语的人,只好莫明其妙地呆着一句话不说,或者不懂装懂地跟着笑。以上是我在此间交际场中所看到的人们表现的亲热情形;当然,两个人面对面地单独谈话的情形不在此例,不过,我目前没有而且将来也不可能有机会看到两个人单独谈话的情形。
当大家谈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只要有一个有身分的人说一句严肃的话或者提出一个重大的问题,大家马上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提出的新的话题;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大家都一窝蜂地从各个方面发表意见。这些头脑单纯的人信口开河地说出的话和讲的道理,真叫人吃惊①。一个道德问题,哲学家们讨论起来不一定比巴黎的漂亮的女人讨论得更深入,而且得出的结论也往往不如女人们的结论恰当。因为一个打算言行一致的哲学家,看问题要反复三思,然而在这里,任何道德问题都是一句空话,人们即使是一本正经地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为了打掉一点儿哲学家的傲气,人们不妨把道德的地位提得那么高,以致连圣人也做不到。此外,男人和女人,由于社会经验的启发,尤其是由于他们思想方法的影响,都把他们的同类看得很坏,总是用悲观的目光来探讨人的天性,毫无根据地把人的天性说得一钱不值;即使人家做了好事,也想在人家身上找出点坏的动机,总是用自己的心去揣度他人,说人的心都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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