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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我们应当原谅一个瑞士人有这个看法,因为他认为他的国家是治理得很好的。从事这三种职业的人,在他的国家一种也没有。怎么!一个国家没有保卫它的人,也能存在吗?是的,一个国家需要有保卫它的人,每一个公民都有当兵的义务,但每一个人都不应以当兵为职业。同一个人,在罗马人和希腊人那里,在营中是军官,到了城里就当行政官;担任这两种职务,他们都很称职,因为那时还没有后来把他们分开和败坏他们名声的奇怪的等级偏见。——作者注
你以为离群索居而独自生活的人,至少有他们自己的思想。他们没有;机器是从来不思考的,它们必须借助弹簧的作用,才能启动。你只须打听一下他们结交些什么人,打听一下他们的那个小圈子,他们有哪些朋友,和哪些女人往来,认识哪些作家,你就可以猜想得到他们对一本即将问世的书(尽管他们尚未看到),对一出即将上演的戏(尽管他们尚未看过),对这个或那个作家(尽管他们并不认识),对这种或那种制度(尽管他们对之毫无所知)将发表些什么意见。正如钟摆每走二十四小时要上一次发条一样,这些人每天夜里到他们的社交场合去,只是为了获取他们第二天谈话的材料而已。
这样,就有少数几个男人和女人为其他的人思考问题;而其他的人,无论谈话或办事也为的是那少数几个男人和女人。由于每个人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因此谁也不考虑公众的利益;而他们个人的利益,总是彼此矛盾的,最终必将形成集团和帮派的没完没了的冲突;敌对的偏见和论调此起彼落地互相冲击;在冲击中,那些受他人挑动闹得最欢的人,连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也弄不清。每一个小集团都按自己的规章、论点和主意行事,而一到了他处就必然碰壁。这一家中的最诚实的人,到了邻人家中却被看作是骗子;好与坏、美与丑、真理和美德,这些只能在某个地方和范围之内得到承认。谁想广交游和出入于不同的社交场合,谁就必须变得比阿尔西比亚得①更能屈能伸,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可以说每走一步都要用尺子量一下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规格,并根据情况来决定自己的方针。他每到另外一个人家,一进门就必须抛开自己的灵魂(如果他有灵魂的话)换用一个同那家人的房屋同样色彩的灵魂,如同一个去当仆役的人一样,到了别人的家,就必须穿别人家的号衣,只有在离开那家,在出门的时候,才穿自己的衣服,取回自己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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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阿尔西比亚得(约公元前四五○—四○四),古希腊的一位将军,以善于见风使舵,行事不择手段著称。
更有甚者,每个人都在不断地自己和自己闹矛盾,而且还不知道他们这样做于己不利。他们说的是一套,而做的却是另外一套;谁也不对这种言不符行的事情感到气愤,而且容许言行脱节,可以有一个距离。他们并不要求一个著述家,尤其是一个道德学家,发表的言论要符合他自己所写的书,也不要求他的行为要符合他的言论。他写的书,他发表的言论和他的行为,是三码事,用不着非一致不可。这一切,是很荒谬的,但谁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大家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而且还给这种言行不一的做法披上了一件许多人自以为很体面的外衣。尽管大家都使劲地吹嘘自己的职业如何好,但实际上一言一行却以能模仿另一个职业的人为荣。法院的老爷装出一副骑士的样子,税吏把自己打扮成显贵,教士满口是风流才子的话,宫廷中的人谈起话来是一副哲学家的口吻;自己明明是政客,却偏偏要装成书生;甚至一个只会说自己行话的普通工匠,在礼拜天也要穿上黑袍子,摆出一副贵人的样子。军人看不起所有其他等级的人,只有他们还保持他们原来的作风,因此被好心的人看不起。德穆拉①先生之所以偏爱军界人士,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是在他那个时代是对的东西,在今天就不对了。文学的进步,已把一般人的作风改好了,只有军人不愿意改;他们的作风,从前是最好的,如今却变成最坏的了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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