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不去对我没什么,可我不当着妈的面这么说。那是他俩要吵的事。
“你要去,”妈告诉他说,“如果波波还活着,你就要付兽医的账单;如果它死了,你给弟弟再买一只猫。如果我们再有猫,你要记住小心帮我们把它留在家里,不然,我就亲自打电话给缓监办,告诉他们取消监缓,把你送进牢里,大卫,我发誓要这样做的!”
妈真会那样做,大卫也知道妈会的。他怒气冲冲地看着妈说:“那猫自己不愿意待在屋里。”
“问题不在那儿。”妈说。我塞了满嘴的鸡蛋,脸都撑得变了形,以免对大卫叫喊起来,他恨波波,他就是想让波波死,我咒他也死,孤独地,在冰天雪地里死去。
我记得最初大卫放掉波波的情景。那时波波还没有发射器,我在后院喊它的名字。突然,我看见它翻过篱笆,飞快地朝我奔来,“喵”、“喵”不停地叫,尾巴翘着,惊诧诧的。我抱起它回了屋子。波波待在我的腿上,半个小时不肯下来,脸一个劲地朝我胳肢窝里钻,像是找地方躲藏似的。好半天它才平静下来不再颤抖,跳下去开始找吃的。我以为那次惊吓过后,即使大卫打开所有的门和窗,波波也不会再想出去了,可我猜它一定是忘记了那可怕的经历。
“它也不想被冻死吧。”我说。
大卫把椅子推到一边说,“嘿,不管你那臭猫发生了什么,不是我的错,我不会浪费时间上山的。”他又看着妈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没关系。反正我早就该被关在牢里了。”
“胡扯,”妈说,“要是真的去坐牢,你失去的何止一个星期六?没去坐牢,知道你有多幸运吗?特别是这星期你所干的惊人举动?”
内华达州是对吸毒制裁极端严厉的州,轻微的吸毒行为也不例外,所以,去年大卫开飞车被抓住后,发现他吉普车的仪表盘下的贮藏柜里的毒品,妈不得不去利用她的“关系”四处活动,保释他监外缓刑管制。这可以算是“关于青少年犯罪的软性处理方法”,因为大卫还差几个月才十八周岁,可是妈说她的“关系”认为区别并没多大,我觉得让大卫进牢房也许还能让他改过自新。
妈没说过她的“关系”都是哪些人,而我也不问他们是谁,我猜他们帮大卫并不只是出于好心肠,他们害怕妈会把所知道的他们的事说出去,虽然妈干的事是合法的。
“告诉你,”大卫说,“我是和一起工作的人出去的,你知道我们在一起吃饭,打台球什么的,我是在城里的。”
“对,”妈说,“卫星出故障,谁也没办法搞清楚,对吧?你是料到了的。”
大卫翻着眼睛,“那倒霉的GPS昨晚什么时候好的?六点半,还是什么时候?我们还在吃饭呢。我们在胡椒磨房的那个匹萨饼店。不信你就给警官打电话问嘛。”他用拇指戳点着我的掌上跟踪显示器说,“你以为我很愚蠢?我知道它随时都可能恢复正常。怎么,难道我没上班而去了墨西哥不成?”
妈不屑再答理他。妈和我是家里明智的人:大卫像老爸。有谁要是蠢得把那么多毒品放在车里而被抓住,就一定蠢得什么都干得出来,我看是这样。大卫被逮住后,我差点儿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他扫了我一眼,说:“嘿,我说,小老弟,你要是看见过我所见到的,你也会的。”
好像我从来不想见见世面。好像我从不想出门。好像我到现在也没想像过那会是什么感觉,各种各样许许多多不同的感觉,足以使我保持清醒——有的时候。
不过,就是当时我也明白大卫那样说是想让我感觉有罪孽感。他知道怎么让别人难受。现在他又指着跟踪显示器,不怀好意地说:“我干什么都要让那些人知道的。”
他在故意向妈示威,因为爸在丝拉沃芬做二十一点发牌员的时候就总是这样。发牌的人全时段都在被监控:赌场老板、藏在不被人知的摄像头都在监视。爸说:“你是躲不开的,就像在一个该死的盒子里似的.四周都是墙围着你。”可是爸是自己选择这个盒子的,大卫也是。
“问题不在这儿,”妈对大卫说,“大卫,不仅仅是不触犯地方上的法律。你下班后应该直接回家,你知道。”
“这么说现在你是我的监狱看守喽?就像赌场是爸的,里昂郡的警察是——”
“住嘴。”妈的声音像冰块一样,“我不是你的监狱看守,有我你才没进监狱。你是同意了保释条件的!”
“就像你决定去卡森干‘护理女郎’要同意的那些条款一样,是吧?”
妈失去了控制,大卫也是,他俩站起身,鼻子碰鼻子,四目横对,我知道今天全家一块儿去皮文山是不可能的了。即使是大卫打算去,即使我希望他去,他俩也不可能坐进同一辆车。大卫跟妈吵闹说的话从来都是没道理的,可是他知道那样才能让妈生气。有时候他得胡说一阵子,才能惹翻妈,妈到最后总是忍不住,即使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她还是要被惹恼。正像波波就算在外面被什么东西吓坏过,可大卫给它机会,它还是要跑出去。大卫专会搞得别人自己伤害自己。
他俩还在针锋相对,就像猫咪打架前相互对着绕圈一样,门铃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