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采取的方法是错误的。我不该急于求成。我应该给他增加氯丙嗪的剂量,展开长时间的细致工作。三思而后行啊,德沃尔,否则你会误己误人。哪怕政府不愿再提供资金,也要强迫它付钱!姑且给它安上慈善活动的名目吧。天知道,对我而言这项工作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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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这项工作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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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这项工作不无裨益!
停止。
“德沃尔医生?”——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德沃尔医生?德沃尔医生?是我,德沃尔医生!你在里面吗,先生?”外间的门上传出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还有摸索钥匙的响动。
米洛胃里的肿块更难受了,他不得不站起来以缓解疼痛。他轻手轻脚走到诊室门边向外窥探。室内没有开灯。只有大街上及附近建筑的灯光和广告灯箱的光穿过诊室的窗户透进来,在米洛推开的诊室门缝里投下一道灰绿的光——还有墙上的彩虹在米洛眼角映出半点光亮。
在候诊室的一片漆黑中,米洛看见一个像小动物般的东西鬼鬼祟祟地赶在他前面,穿过诊室的门——那一定是彩虹的余像留在他眼中的幻影。
除了彩虹以外,候诊室里空荡荡的。但米洛觉得自己刚才一定又打了个盹,因为墙上的画又变了。一定有人进出过候诊室,只是没把他惊醒。美猴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蒙克画的嚎叫的桥上的嚎叫者,连空气和江水也仿佛在一起放声嘶吼。
他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在刹那间,米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转动的钥匙就是他自己。他又重新进入诊室,紧闭上门,心怦怦直跳。
突然,他惊讶地听到候诊室里传来德沃尔医生的声音:“别开了,等一会儿。不好意思,我来开吧。我刚才可能睡着了。”
是刚才溜出去的那东西!每个人都在监视我。米洛奔到打开的窗户边,跃上窗台——好高啊——他仔细聆听着。
他把德沃尔的水晶从绳子上扯下来扔出窗外。水晶带着一道亮光骤然直落下六层楼,在一块路沿石上摔得粉碎。
“……对我而言这项工作不无裨益!”
他瞪着画有彩虹的墙——漆黑一片,彩虹不见了。或许是米洛自己的黑影挡在了上面,使它无法反射窗外的光线罢了。他听见走廊的门打开了。
门外的声音高了八度:“噢,很抱歉,医生,我必须得来巡查一下。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这里,我觉得可能是您,但我需要确证一下。”
“没关系,我很高兴您来巡查。何况真的有可能不是我在这里,而是别的人。”
“对啊。这里一切都还好吧?”
“很好。况且我还有武器,记得吗?”
“记得“但我还是觉得不保险。”
“我觉得很保险。”
“当然,负责这里的是你,医生。”
大门关上了。诊室的门被推开了。米洛纵身跳了下去。
“你一直都能那样飞吗?还是说这只是场疯狂的意外事敝?”那个大个儿孩子叉起米洛的一根薯条——“不介意吧?”——然后把薯条送进嘴里。他只比米洛高一英寸,但脸上那副白鸣得意的神情让这个差距显得要多出5英寸来。要不是吞咽薯条的话,他会一直不停地说下去,“如果你能随心所欲地飞的话,小家伙,我倒是有个提议。”
他们正坐在一间油腻的大饭店角落里。那里的灯光如同漂白剂般强劲刺激。面如土灰的烟鬼们啜着咖啡自言自语,声音或大或小。一个身材瘦小、牙齿疏落的俄克拉荷马州妇女正用一只手摇着她那刚学走路的孩子的助步器,另一只手则紧攥着一块冒绿油的热狗面包往嘴里送。临桌有三个大学生在啃着夹肉面包,讨论着海德格尔。老板亚理士多德吉特西则一边擦着烤架,一边把电话夹在肩头同女朋友甜言蜜语。
那大孩子戴着一顶圆顶黑礼帽,穿着一件黑皮夹克,是那种意大利街头暴徒爱穿的大衣样式,而不是摩托车手常穿的那种。他的裤子是系带的红白垂直宽条纹裤,松垮垮的;鞋是丹士金牌黑皮鞋——他难道是走钢丝的?或是芭蕾舞演员?从他的衣着上很难判断出其职业。
“嗯?你会飞吗?”
米洛用一小块烤奶酪蘸起一些调味番茄酱,但却没有吃下去。他把一整盘薯条推到大孩子面前。“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谢,我吃饱了。”
米洛偷偷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什么:T恤衫、泛白的牛仔裤、胶底运动鞋和牛仔皮带——这是他们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有带套索的梵天牛皮环扣。